宋蕤觑他一眼。

李漼渊眼角眉梢都充斥着骄矜,像是众星捧月的百目孔雀,高高在上,无所畏惧。

那一股子鲜活劲儿令宋蕤侧目。

宋蕤冷笑,阴阳怪气:“大郎君人美心善,蕤自愧不如。”

李漼渊深以为然。

宋蕤不想站在这里听他自吹自擂,转身要走。李漼渊也不再拦她,只懒懒倚靠一簇绿竹。

招手唤来和风,带两个女侍,去从驿吏手中将人带了来。

彼时。

宋蕤已然回了房,关上房门,正捏着一把木梳,静静梳理长发。

她不关心李漼渊的决定,也懒得理会任何人。

飞燕端来吃食,用过后,洗漱完毕,一主一仆便早早歇下。

李漼渊将人救下。

好一番梳洗,他用完晚食,妇人亦步亦趋跟在李相因身后。两人甫一照面,妇人登时跪倒在地。

口中高呼:“妇多谢大人救命之恩。”

看着可怜兮兮的人洗干净,长相竟颇为秀致。虽面容憔悴,却是面庞白净,眼角细纹都在长久养尊处优的妥帖。

不止面颊白皙,露在外头的十指也纤细柔嫩,不像寻常贫苦人家长久操劳的手。

李漼渊笑道:“夫人请起,渊今日能与夫人狭路相逢,即是有缘,举手之劳,何足挂齿。”

他内心有一丢丢懊悔:……貌似,好像,他做了一件错事。

难怪宋蕤不肯插手相助。

……早知不与她作对了,倒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惭愧,惭愧。

“夫人是哪里人士,怎得流落到此?”

人既然已经带回来,再赶出去,有失李氏的颜面。

好吧,李漼渊垮下小脸,眼神幽怨,其实是有损他李氏大郎君,英明神武的伟大形象。

那妇人热泪盈眶,对李漼渊就差感恩戴德,感谢祖宗十八代。

态度堪称惶恐。

“鄙妇亡夫姓元,此前官为员外郎,鄙妇今日外出,乃是祭拜亡夫,不料却被山匪劫了全身财物。”

“妇身无长物,这才流落到此。”

元夫人羞愧低下头。

“妇不才,本想前往客栈借住一晚,谁知妇形容过于狼狈……客栈不肯收留,妇没了办法,这才打着亡夫旗号,前来官驿一试。”

谁知……

这官家所在,也是看人下菜。

虽一番陈情,前因后果俱明。

然李漼渊仍觉得她口中话不真,想尽快找个理由,将人送走。

“原来是元夫人,眼见天色已晚,渊愿尽绵薄之力,差人送夫人归家。”

元夫人异常惶恐,赶忙起身作礼。

“不敢,不敢,大人折煞鄙妇了。诸位大人舟车劳顿一日,正是人疲马困之时,鄙妇之身不足挂齿,不敢劳动大人,还请大人容妇借住一晚,待明日家仆寻来。”

“还容得妇酬谢大郎君。”

李漼渊脸上笑意加深。

“自然,夫人思周全,一切如夫人之意。”

他给自己斟茶,向李相因招手:“李统领,去给元夫人准备一间客房,元夫人白日遭了劫,想必正是内心惶恐的时候。”

“可不就巧了,李氏别的没有,人可有是的。”

李漼渊脑子一转,想出个绝妙的主意,微眯起双眸,像只偷吃了葡萄的狐狸。

“里里外外,全都围起来,莫要放进去一只飞蝇,惊扰元夫人可就不好了。”

“可做得到?”

李相因又领会到某种“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气氛,抱手一呼:“领命,属下保准办的万无一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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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守门是吧,好说。

当下扭头领着元夫人就走,也不管人还欲说话。

和风随着一道走了一段。

那元夫人不死心,李相因目不斜视,便柔柔和和同和风搭话:“小大人,大郎君可是李氏大公子?”

和风:“正是,奴的主子出身高贵,此番来替西京接亲,接得正是……”

李相因看破他的小心思,似笑非笑打断他:“傅和风,闭嘴!你不说话没人拿你当哑巴。”

和风白他一眼,扬长而去。

李相因将人安排到西北最偏僻处,三面围墙,一面临水,守卫昼夜不息。

倘进得去一个人,他明日就改名换姓。

夜幕降临,四下昏黑,人竹皆歇息的时刻。

只听“乌拉”一声。登时起了一片喧哗声,喧嚣刺耳,顺着风声灌入睡梦人耳中。

“走水了——”

“着火了,着火了!!”

宋蕤豁然惊醒,额头的冷汗凝成水珠,顺着额头扑簌簌落在长睫和眉梢。她拨开床幔,问:“可是出事了?”

方才从梦中惊吓的心还未平复,扑通扑通一气乱跳。

关得严实的窗柩陡然传来“扑棱棱”一阵扑打声,雨打鼓点一般密集,敲击在宋蕤心头。

飞燕冲进来,衣衫单薄,容发皆乱。

张口就道:“惊扰主子,西北角失火了。”

宋蕤脸色在如水的月色下有种透明感:“慢些说,烧到这里来了?”

宋蕤住处在东南,与西北呈对角割据之势,按常理来讲,这里是最不该影响的地方。

她倾耳细听,空中有“沙沙”窸窣声,窗子处断断续续扑打声已经演化成“砰砰”击打声。

飞燕摇头:“没有。”

“奴不太清楚,只是闹得厉害,说是出事的是一个客人,加上夜里起了风,不知怎得就失了火,火势控制不住。”

宋蕤:“客人?深更半夜的,哪里来的客人?”

飞雁:“奴不知。”

宋蕤默然:……

李漼渊个蠢蛋,莫不是真将人带进来了?员外郎夫人,西京有头有脸的人物,想也知道不该出现在这里。

就算……不知道。

那夫人在门前拉扯,孤身一人却毫发无伤,就不该动一动脑子吗?遑论那妇人保养得宜,皮肤细腻。

她不过粗粗试探一番,李漼渊可这就心无旁骛往坑里跳啊?

宋蕤脸色阴沉,任谁睡意正酣被强行唤醒,心情都不会多美妙。

窗台扑棱声愈演愈烈,宋蕤摁下酸涩的额角,赤脚扑去开窗。

窗台洞开,呼啦一下,宋蕤被带着凉意的羽翅扑了满怀,混沌的睡意清醒大半。

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宋蕤愕然,待回过神来,从怀中拎着大鹰的翅膀,将它薅出来,与一双豆豆眼对上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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