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棠脸上的笑还没收起来,不明就里似的眨了两下眼,才回过神来。
他说什么?
——婚配,有了。
她唇边的弧度一寸寸回落,仿佛从云端瞬间坠落地上,心里流着的饴糖糖水蓦地化为一滩酸液。
好在挽月赶了上来,在侧后方轻轻扶住她,安棠才有了靠山,勉强未失态。
她刚要说道别的话,看着他微抿的薄唇,忽然想起阿爹教她的行商之道来。
阿爹曾说过,虽说做生意讲究诚信,但诚实可挣不了大钱,不仅得会说谎,还得会识破别人的谎——
“那些说点小谎就揉鼻子啊眼向右看,不敢与人对视、肩膀也耸着的,都不是这块料。”
安棠黛眉一挑,也学他抱胸,一眨不眨地盯着他那双沉静内敛的眼眸看:“那那个姑娘,她年方几何?比我是高是矮?是胖是瘦?”
陆宴浔一滞:“……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安棠脸上浮出了然的笑,心想这公子连胡诌都不会,当真是正直无垢。
她可不喜欢那些会耍滑头的商人本色。
“公子,你是骗我的吧?”
“……”
陆宴浔垂眼看着他名义上的“婚配”,扯了扯唇角,眸中意味晦暗。
恰在此时,老刘发现了这边的状况。他自小双腿有疾,直不起来,走路都要摇摆着身子,正艰难向他们这边挪动。
他边走边打量这面生的小娘子,还有她身后一脸局促的另一个姑娘,随即向陆宴浔投以疑惑的目光。
陆宴浔舒了口气,冲老刘眨了几下眨眼,盼他能会意——快说书肆要打烊了。
可连煞气都能看出来的老刘却像被夺了智慧似的,也向他眨起了眼睛。陆宴浔无奈中不慎下移了视线,见她那双水灵灵的明眸也在忽闪着,一时间整个天地仿佛都要旋转起来。
他轻晃了晃头,往一处书架走,安棠跟着;他从架上取下一册书,安棠也从旁边拿下一本;他走去隔壁书架,安棠也从另一侧绕过去……
他欲走出去,忽然顿了一下,侧了身:“白姑娘先请。”
安棠从善如流,先他一步走出排架,没看见他隔空朝老刘比划的口型——
“把她缠住”。
安棠迈到过道中,刚要回身看他,却被不知从哪窜出来的男子遮了视线。
这男子比她高不了多少,黑瘦的脸上胡须稀疏,却堆满了笑,伸着手将她引向窄小的茶室:
“这位贵客瞧着面生,可是第一回来我们书肆?我们这里呀,不仅书籍包罗万象,还有可以边吃茶边看书的好地方,您走累了没?要不要歇歇脚?”
安棠刚发作一回风虚症,着急追人连口糖水都没喝上,被这么一说,突然感到四肢发虚,要撑不住了。
她四下扫了几眼,见这书肆店面不大,除了他们没别的客人,茶室的门帘也是卷上去的,她坐在里面也不耽误盯着人,遂点了头。
她和挽月相对坐下,一人一边盯着那玉郎的动向。
片刻后,老刘端来了一壶新煮的香茶,亲手为她们斟了两盏:“您趁热喝。”
安棠的目光却只随着玉郎走,嫌老刘挡着她视线,左右挪着身子换视野。
挽月袖兜里还揣着那罐饴糖糖浆,连忙拿出来:“小姐要不先干吃一口吧,您还没吃东西,别再晕了。”
那糖浆十分粘稠,干吃起来肯定唇舌都被糊着,吃相不用想也知道一定很糟糕。
“不要,”安棠把茶盏往前一推,“你还是泡给我喝吧。”
挽月只好故技重施,倒了坨糖浆在她茶盏里:“那小姐先等会再喝。”
“挽月,我有种感应。”安棠忽然没头没尾说道。
挽月方才在酥鲜斋虚惊了一场,神志还有些恍惚,懵懂的视线拐回来触到安棠严肃的脸,却抖擞了一下。
小姐难得认真,这回要说的一定是些正经道理!
安棠丹唇相碰,漾开一抹笑:“或许我真是戏里的主角呢。”
挽月:“……”
“不然怎么跟那戏唱得一样,被负心汉伤了心,就遇上了……”她双颊染上绯红,葱白指尖在木桌上画着圆,小声道,“意中人呢。”
“……小姐说的是。”挽月不知如何接话,举起自己的那盏,小口啜饮着。
安棠双手托起腮,继续盯着玉郎看,看他清冷的侧脸和后脑,他劲瘦的窄腰,还有那双拂过书页的修长匀称的手,痴痴入了迷。
她手腕一软,脸颊擦着向下坠了坠,晃得脑袋又发晕起来。
大事不好,她好像又要发病了。
安棠素手刚碰上茶盏,忽然听见一声撞击。
是挽月捧着茶盏的手重重一垂,盏底磕在桌面上,茶水溅出来烫在手背上也恍若未觉似的。
“小姐……我有些发虚……”
声音越来越小。
安棠想说,坏了,是不是她将风虚症传染了去。
但她忽然没了力气,张了张口,却感受不到唇舌的存在了。
整齐的两声“咚”。
*
另一厢,陆宴浔见老刘把人引去了茶室,装模作样挑了会儿书,慢慢移去了从茶室望不见的死角,又猫着身子快步走出门,方大舒一口气。
可他还没直起身走几步,手臂却被人从后拽住了。
老刘费了吃奶的劲才倒腾弯腿赶上他,喘着粗气,急促着声道:
“我才给她们喝下迷药,你怎的就要走了?!”
“……?”
陆宴浔忙越过老刘折回书肆,步子太急,头顶束发的玉冠险些撞上门梁。
他矮了身,不等走到茶室阶下,就看见里面两个女子对坐着,上身趴在案上,打翻的茶水淹了衣袖。
陆宴浔霍然回身,好似才认识老刘一般,怒火淬炼出谨慎的惊讶:“你这是为何?”
“哎呦,青天大老爷。”老刘自然也知道自己做错了事,求饶般解释道,“我瞧你那样朝我眨眼,又对这姑娘如此谨慎,还以为她是那纵火犯呢!这才出此下策……”
陆宴浔向他走了几步,身量压得老刘不禁缩了缩脖子。
“那药呢?你怎么会有那种东西?”
老刘深吸一口气,一五一十都招了:“我不止有迷药,我还有……那种男子都需要的药,你懂的吧?”
陆宴浔眉梢微挑。
“不是我用,我、我是拿来卖的。”老刘叹气,“你也知道我光卖书入不敷出,那我总得想法子让自己饿不死啊!况且到处有人卖,我何不分杯羹呢?”
陆宴浔这才知道,某些客人来问的“有没有货”,指的是什么了。
没想到这弥漫着书卷气和袅袅茶香的雅鸣书肆,竟藏着如此腌臜之事。
“都交出来,否则……”陆宴浔双眼危险地眯了眯,低声威胁道,“我就封笔不写了。”
这恐吓显然有效,老刘犹豫了一下,灰溜溜地去翻存货了。
陆宴浔紧盯他身影,余光也不忘观察着昏迷女子的动静,闭眼疲惫地按按额角,轻叹一声。
他与刘叔因书相识,起初担心他会因他身出高门而拘礼,便称自己是来京城求学的外地人,化名为“许云”。
后来他将无聊时所写的传奇给刘叔看,他啧啧称赞,撺掇他出书卖钱。
陆宴浔知他家计艰难,便同意了,挣来的钱大多给他。反正是许云写的书,不算他陆宴浔不务正业。
……
半晌后,老刘被“抄了家”,一脸苦兮兮,而陆宴浔捧着那堆名字各式各样的助兴药,脸黑如锅底。
老刘心里憋屈,可屈于淫威,只好垂着头认罚。
可说风就是雨,门口忽然响起细碎的脚步声,二人都是一惊,脊背僵得又硬又直,同时看向茶室里不省人事的两个姑娘。
“老刘,有货没?”
说话的人轻车熟路地拐了进来,显然是熟客。
陆宴浔凝眸看去,见此人脸色蜡黄皮肤松弛,多半是纵欲过度所致,不禁哂笑着看向他的好刘叔——
这才叫眉眼间有煞气。
老刘只好解释说没货了,这客人却恍若未闻,呆在原地,两眼发直,眯缝眼中泛出欲色,摇晃着下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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