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旺带人走后,看热闹的也呼啦啦作鸟兽散,赵老三朝地上啐了口唾沫,“什么东西!”
又带着几分赞许地捏捏晏同光的肩膀,“好小子,有胆量。不过这回你算是跟他结下梁子啦。”
“难不成还真当他的钱袋子?”晏同光很看得开,“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的道理?不如快刀斩乱麻,当众撕撸开,旁人虽不会为我出头,可从头到尾都看着的,是非曲直清清楚楚,也不怕他日后造谣污蔑了我。”
今天这一出就是试探,如果自己服软,所有人就都敢来踩一脚,所以绝不能退。
跟牛旺这种阴人讲道理是没用的,就要明面上干,倘或转到暗处,谁知道他会使什么见不得光的下三滥手段!
刑房众人原本当他是个寻常的嫩脸秀才,自古百无一用是书生,多少有些瞧不上,可闹下来才愕然发现果然人不可貌相,竟是个难得的烈火暴性儿,不免又有些佩服,心中隔阂去了不少,当下纷纷称是。
有一人长吁短叹,又是钦佩又是后怕地说:“若我当时转过弯来就好了。”
他当年也被牛旺找由头勒索过,因怕得罪,便一时软弱给了,不曾想这种事有一就有二,或是叫稍带东西不给钱,或是变着法儿让请吃酒,几次三番下来,头几年别说赚钱,他反倒欠下几十两外债……
有朋友劝他,“这却难说,被他挤兑走的人还少么?”
普通人哪怕做得久了,也不是什么无法取代的牌面人物,倘或真被牛旺盯上,保不齐早就回乡种地去了。
四下没外人,刑房众人短暂结成同盟,晏同光趁机问:“这样横行霸道的,又四处树敌,难不成就由着他?”
不该齐心协力,尽早撵走么?
“哪儿那么容易,”赵老三自嘲道,“咱们这里也算池浅王八多,六房内哪个没有小心思?谁都怕当出头鸟,况且……”
迎面有人过来,赵老三顺势止住话头,等人过去才压低声音继续,“况且牛家祖上便在衙门讨饭吃,几代人经营下来,六房之中竟有四房内有姓牛的!大老爷们来来去去,只管自己升官发财,哪管下头死活,更不在意六房姓牛还是姓猪。”
晏同光点点头,“原来如此。”
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这种事若不能一击即中,必然迎来凶残的报复。所以不被逼上绝路,谁也不会贸然出手,总觉得反正不止我一人倒霉,忍忍就过去了。
吏员身份不上不下,饭也不是正经饭,晌午只一大锅用白菜萝卜等物煮的烩面,因放了猪油,味儿倒是香,可惜厨子本事一般,更不是按点煮的,等晏同光等人去捞时,很有点泡发了,一扯就断。
赵老三之类的典吏、有资格的老经书经常在外头吃,多的是人抢着付账,今日是陪晏同光认门子,这才留下了。
晏同光不挑,一口气吃了两大碗,又慢慢向赵老三打听牛旺的背景。
赵老三只挑了几口就吃不下去,朝同桌一个代书丢了一把大钱,“去外头割些肉来,要肥肥烂烂的,大家伙儿都打打牙祭。”
那代书麻溜儿接过,一抹嘴谄笑道:“又劳赵头儿破费。”
赵老三笑骂一句,摆手叫他赶紧的,这才转头对晏同光道:“怎么,要动手?”
没看出来啊,这小子瞧着斯斯文文的,竟是个刺儿头狠角色?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可人家上来就往自己脸上踩,难不成还当缩头乌龟?晏同光笑道:“您惯爱说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既然进了这锅里刨食儿,总得打听清楚了不是?省的日后分不清敌我。”
万一把个姓牛的误做兄弟,岂不滑天下之大稽?
“少跟我掉书袋。”赵老三最听不得这些板正话,倒也没藏着掖着。
晏同光听得认真,慢慢地,心里就有了底。
虽都姓牛,可也分本家和旁支,跟牛旺年纪、资历相仿的还有几个……未必就是铁板一块。
不过一笔写不出两个牛,纵然他们私底下有矛盾,若真遇到事儿,大约会先一致对外。
方才跑腿儿那厮气喘吁吁回来了,手里提着个棉被圈盖着的箩筐,才开一条缝,便有喷香热气汹涌而出。
先是一个粗纱布裹着的热腾腾蒸饼,下头罐子里装着肥熬肉,另有一个荷叶包,打开却是磨好了的椒盐。
香料价高,这一包更不便宜,赵老三却舍得散与众人吃,着实慷慨。像这样的事时有发生,赵老三本人不以为意,故而刑房上下都服他。
赵老三取了蒸饼卷起好大几块肥熬肉,先咬一口,又倒过来蘸椒盐吃。
晏同光也跟着混了热乎乎滑腻腻一卷,果然满口流油,香喷喷的糊嘴。
他边吃边琢磨,倘或不能借助更有权势之人的势,就要想法子让牛家人内讧,但这很难,需得有个足以凌驾于亲情和血缘纽带之上的巨大利益诱惑……
下半日相安无事,晚间晏同光家去,晏母就问:“可还好么?”
晏同光认真回想了下,笑了,“很有趣。”
他好像意外发现了读书之外的新乐趣。
接下来几日,晏同光对各处事务迅速上手,偶尔得闲,便见缝插针背诵律法、阅读卷宗文章。衙门里管两顿饭,虽无精致菜色,但量大管饱,他很知足。
进到腊月,两任县令交割完毕,前任即刻启程进京述职,算算日子,必要在驿站过年了。
六十多岁的人了,也不容易。
腊月初三,衙门里发俸,晏同光只来了几日,按天算的,与他同级的月钱是五百。
赵老三之流典吏是上了朝廷名册的,算正经职务,月俸一两,一年四套衣裳,由朝廷开销。不过实际朝廷图省事,月俸只在年终年尾两次发放,衣裳也折算成布匹,还可省些针线。
自晏同光这级往下,若严格按照律令来讲,根本就不该存在。朝廷自然不会为不存在的人开俸禄,但偏偏又少不得这些人,故而一应开销都由地方衙门自负,月钱格外少,代书甚至只有象征性的两百文。
少么?
太少了,甚至有点可怜,还不如出去要饭。
但谁都知道大头不在这上头。
康阳县城内外镇落若干,合计人口近两万,日常琐碎不知凡几,今日报牛走失,明日报羊被偷,不是这家骂左邻窃了自家鸡蛋,就是那家疑右舍昧了自家铁锨,又有讹诈药材铺子说治死人,姻缘亲家接了新妇过去虐待致死的,一言不合便要扭打进衙门。
很多时候进了衙门意味着麻烦刚刚开始,譬如如狼似虎等着刮地皮的吏们……
晏同光跟着打了几回下手,随同抄录口供并制作卷宗文书,饶是不主动往前凑,也捎带着得了两次好处,合计四百多钱,都快赶上月俸了,包揽此事者赚的何止十倍!
他也有幸见了新任知县胡元宗几次,果然风度翩翩,办案亦煞是老道细致。
交割完公务的胡元宗彻底腾出手来,审案之余以雷霆之势拿了几个玩忽职守的差役,凡有求情者,以同犯论处。
众人便知道这是要新官上任三把火,一时都收紧皮子,连牛旺都不大嚣张了,谨言慎行,颇有风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
【aqshu.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