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这是今日的午膳。”

时良将食匣放在案上,便退下了。

裴则毓搁下手中朱笔,习惯性地先打开最底层的那一格。

然而看到盛在其中的菜品后,却怔了一下。

又将其余几层一一打开,却都不曾见到自己想见的东西。

“时良。”

将人唤进来,问道:“她今日外出了?”

食匣三层,往常她都会亲手做两道菜,放在最底层那格的。

今日端来的却都是府里厨房的菜式。

时良反应了一下,才明白裴则毓说的是谁。

立即道:“门僮说您走后不久,皇后娘娘身边的杜若姑姑来了,想来皇子妃应当是进宫了。”

进宫了?

裴则毓眉心紧蹙,她怎么没派人来知会他一声?

他正欲起身披衣,下一瞬却忽地定住。

自己为什么会下意识地想要去帮她?

昨夜睡前,那个朦胧的问题再度浮现。

为什么,自己会希望阮笺云再多依赖他一点?

内心深处隐隐传来一个声音,他好像并不满足于目前两人间温和却疏离的关系。

明明保持这样相敬如宾的状态,日后对他们两人都好。

置于桌案上的手不自觉紧攥成拳。

他不断地问自己,还要去吗?

阮笺云没派人来,想来也是不想他去的吧。

“主子?”

见裴则毓垂着头一动不动,时良疑惑,不由问了一声。

裴则毓回神,垂眼望了案上的食盒片刻,内心已然有了决断。

“备马。”

他昨晚答应她了,须言而有信才行。

待上官尧那件事之后,两人彼此两清。

再帮她最后一次。

时良将马牵来,望着凌乱摆在案上的食盒,有些欲言又止:“那,这些菜……”

主子可还没用午膳呢。

裴则毓此时已经跃上了马背,只留给时良一个绝尘而去的背影。

冷淡的音色顺着风传过来。

“拿下去,分了吧。”

“……我?”

原本一旁百无聊赖的方若淳骤然被点到名,眨了眨眼,迟疑地指着自己:“你记错了吧,怎么会与我有关系?”

成帝面色显见地更阴沉了几分,道:“老九媳妇,你接着说。”

离选秀那日也已过去许多天了,方若淳记不得,也是正常的。

阮笺云点头,提醒她:“郡主可还记得,贵妃曾命人给您端上来一盅甜汤?”

“甜汤?”方若淳闻言,仔细回忆了一下,随即恍然大悟,“我记起来了!可是你说进了蝇虫的那盅汤?”

她似乎是记起了什么,面上一寸寸褪去血色。

自己好像是将那盅汤不小心推到了许姐姐的桌案上……而且许姐姐也的确喝了一口。

莫非问题就出在这盅汤里?

“正是。”

阮笺云颔首,随即转而面向成帝和皇后,道:“儿媳那日原以为此汤人皆有之,只是厨房忙不过来,先紧着更尊贵的宾客。”

“不曾想,竟是直到午膳结束,都不曾在儿媳的案上见过那盅汤。”

她提醒过方若淳后,就被其他秀女主动攀谈了。

记忆里,似乎其他人的桌子上也没有那盅汤的痕迹。

“你可还记得那是什么汤?”皇后身体前倾,急急发问。

阮笺云心底犹豫了一瞬,随即摇首。

实际上,阮贵妃的目标是谁,上首二人心中早有猜测。

今日叫她来,也不过是为了印证自己心中的猜测罢了。

既然如此,她只需给二人提供一个方向便好。

说多错多,明哲保身方为正道。

因着她的摇首,殿中一时沉寂了下去。

许久之后,才听一道声音缓缓在空旷的殿内响起。

“好,很好。”

成帝的声音里压着一股咬牙切齿般的笑意:“贵妃真是……让朕大开眼界。”

随即猛然间起身,狠狠一脚踢翻了面前的矮桌。

只听“哐当”一声,矮桌应声而倒,案上的博山炉也随之摔在地上,骨碌碌滚了几圈。

皇后立刻跪了下来,道:“陛下息怒。”

阮笺云见状,当即也随着跪了下来。

她敛眉低首,安静地跪在一旁,听着成帝呼哧呼哧的粗喘。

如同一头年迈的雄狮,发觉领地被侵犯后的暴怒。

裴元斓说得对。

皇后和阮贵妃,乃至太子和六皇子,这么多年的明争暗斗,成帝都看在眼底。

原本还只是以一种观赏的姿态,悠闲地看着他们为讨自己的欢心,龙争虎斗,各显其能,却在发现有人真的将手伸向自己的卧榻之处时,大发雷霆。

撕开一贯温柔小意的伪装,信任的宠妃竟是一直在觊觎他身下的位置。

只怕斗倒太子后,就轮到他自己了。

成帝的怒,是帝王之怒。

从前阮贵妃与皇后相斗,是为他宠爱争风吃醋,成帝乐见其成。

但她不该欺君罔上,生出谋逆之心!

成帝正怒不可遏,忽见卢进保小心翼翼走了进来,躬身禀报:“陛下,九皇子求见。”

阮笺云动作僵住,不由得睁大眼睛。

裴则毓这时候怎么来了?

“老九?”成帝显然也十分意外,眯了眯眼。

“让他进来。”

裴则毓一进来,便见一道纤弱的背影跪在地上,而旁边是倾倒的矮桌和打翻的香炉。

他心尖不自觉地一紧。

“儿臣拜见父皇,母后。”

“坐,”成帝淡淡道,“你怎么来了?”

成帝还没发话,阮笺云就得一直跪在地上,不能起来。

她低着头,微微抿唇。

大殿的地砖都是金石铺就的,坚硬而冰凉,她的膝盖此时已经渡过了最初尖锐的刺痛,转变为隐隐的钝痛。

今天回去后,约莫要变青紫了。

裴则毓目光不着痕迹从前方那道背影上掠过,道:“笺云近来身子不适,儿臣放心不下,特来接她回府。”

“是吗?”成帝闻言,看了阮笺云一眼,道:“都起来吧。”

阮笺云垂首谢恩。

她跪了许久,起身时重心不稳,险些跌坐回去。

幸好身后有人及时撑住了她,力道不轻不重,熟悉的温度透过衣料传到皮肤上。

“几时了?”成帝转头问一直默默站在他身后的卢进保。

“回陛下,已过午正两刻了。”卢进保恭顺答道。

正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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