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则毓照常在晚膳前回来了。

阮笺云原本打算在晚膳试探一下他的意思,但想了想,恐坏了裴则毓用饭的心思,最终还是作罢。

毕竟这件事,说到底还是相府的家事,他一个做女婿的,实在不好插手。

再者,这个提议必定会惹恼徐氏。

据她所知,徐家也是有子弟在刑部当差的。

若是惹恼了这一大家子,未来在公务上给裴则毓使绊子,也未尝可知。

思来想去,最终还是没有开口,打算过两日再去寻裴元斓出个主意。

她心里想着事,吃饭自然便敷衍了些。

裴则毓注意到她只动了几筷子便放下,挑了挑眉。

“卿卿可是有心事?”

听到声音,阮笺云思绪回笼,慢半拍地应了一声。

既被看穿,她也不再掩饰,只是另挑了一件事与他说。

“四殿下今日来了,说是陛下和皇后明日可能会召我入宫。”

她将宫中的事原原本本讲与裴则毓听。

裴则毓听完,眉心一动。

他还当是多大的事,不曾想她竟是为着这般小事,忧心得连饭也吃不下。

“明日若当真召你进宫,你便遣下人去大理寺寻我,我与你同去。”

有他在,她总该安心些了吧。

于是又在她面前布了几样菜,眼睛一眨不眨地望向她,大有阮笺云不吃他就不移开视线的架势。

阮笺云心中一暖,应了一声,低头将盘中的菜一点点吃掉。

裴则毓有这份心意,她很感激。

可她并不打算明日真的去叫他。

这件事归根到底,与自己并无关系,犯不着劳动裴则毓。

若事事都依赖他,恐会成惯性。

阮笺云说不清,但她内心深处始终有一种漂浮在半空中的恐慌。

本能的,她不敢将自己彻底交付给眼前这个人。

熄了蜡烛,两人均躺在柔软的被衾里。

裴则毓指尖把玩着她的一缕青丝,想起昨夜的事,随口道:“听时良说,二姑娘今日来了?”

阮笺云听他提起此事,轻轻“嗯”了一声,又往被褥里缩了缩。

“上官监正是个君子,”裴则毓见状以为她冷,又将她往怀里搂了搂,“两情相悦,是一门好姻亲。”

阮笺云闻言没说话,只唇角露出一丝苦笑。

两人若能成,自然是不可多得的锦绣良缘。

裴则毓察觉出她不同寻常的沉默,将她身子拉开一点,略略低首,与她额头相触:“怎么了?”

黑暗里,妻子睫羽低垂,只从那一扇浓密里隐约透出一点含着光的眸子。

她摇摇头,道:“无事。”

见阮笺云不愿说,裴则毓也不逼她,只把手放在她后脑,以不容拒绝的力道将人压向自己颈窝。

温润微哑的声音低低唤了她一声:“卿卿。”

离她近在咫尺的喉结随着发出的声音微动:“你我夫妻一体,你的忧虑,便是我的忧虑。”

才筑起的防线顷刻间溃然崩塌,阮笺云的眼睫颤了颤,扫在那人颈侧的皮肤上。

她该学会依赖他吗?

那人身上熟悉的桃花香如同一道屏障,将她完完整整笼罩起来,似乎只要待在其中,他就能护她一世安然。

抿住的唇瓣许久才张开,她声音轻轻,如同沾了露水的花瓣:“……相府恐怕已经将筝云的婚事筹划好了。”

“筝云不愿,她心悦上官监正,此情难改。”

“我想……成全他们。”

裴则毓的手一下一下地抚着她背心。

闻弦歌而知雅意,他本就是冰雪聪明的人,怎会听不出阮笺云的心思。

她想拜托自己去说动岳父,成全这一对苦命鸳鸯。

但这个差事吃力不讨好不说,事成的几率也近乎于无。

原是为此,才迟迟不向自己开口。

他换了个姿势,将半个上身的重量都压在阮笺云身上,闭着眼,懒懒道:“好啊。”

阮笺云原还忐忑不安地等着,听他答应得如此爽快,不由怔了一下。

她有些迟疑,主动说:“殿下不必勉强,事情若是不成,我会再去想其他办法……”

听到她这么说,裴则毓原本闭着的眼睁开了,幽幽注视着她。

“是吗?”

“还有什么办法,说来听听。”

阮笺云不由哽住。

他都做不到的事,她还能有什么办法?自己说这话,不过是不想增添他的负担罢了。

想了想,才道:“或许……还能问问四殿下?”

头顶诡异地沉默了片刻,随即传来一声似是从牙缝里溢出的哼笑。

裴则毓舌尖抵着后牙,硬生生被她气笑了。

他这个做丈夫的明明就在她跟前躺着,阮笺云却默认他不会为此事花费大力气,早早便想好了另一条出路。

放着自己不用,转而去寻裴元斓。

今夜若是自己不问出来,她岂不是会装作无事发生,等他日后想起来问起时,也只轻描淡写打发他?

恍若一道闪电在脑中划过,裴则毓骤然惊醒。

阮笺云此举,不正是不信任他的表现吗?

她没有把他当做可以依赖的丈夫。

想通这一关窍后,他在黑暗中盯着她的乌黑的发旋,久久无言。

的确,成婚前,他也是如此想的。

娶阮玄的女儿进门,当个得体的摆设。

只要她乖顺、懂事,摆清楚自己的位置,他会给她应有的尊重和体面。

但这些阮笺云都做到了,甚至做得更好。

她如他所想的般听话懂事,不会缠着他,不会像寻常的妻子一样对丈夫诉说爱意。

可他却不满意了。

这是为什么呢?

阮笺云说完那句话后,等了许久也不曾听到他应答,是以此时甚至快睡着了。

朦胧间,她察觉一直搂着自己的臂膀似是松开了。

她有些疑惑,但困意战胜了所有,最终沉沉睡去。

醒来后,房中已经没有了裴则毓的身影。

阮笺云有些惊讶,自己这一觉竟睡得如此沉,连那人起来了也不曾发觉。

但她惦记着裴元斓昨夜的提醒,是以迅速起来梳洗了一番。

果不其然,才用过早膳,宫里便来人了。

还是熟人。

“杜若姑姑。”

杜若自皇后入宫起便一直陪在她侧,是凤仪宫当之无愧的掌事宫女。

见皇后竟亲自派杜若前来,阮笺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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