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轻舟来得稍微晚一些,他还有外交部的公务在身,没办法拿出全部精力放在这次的文化展览上。
今日说来也巧,他刚走到街角,就看到了虞清雨和她那位老公在展览馆前缠缠绵绵依依不舍的样子,看样子感情很好的样子。
刚走进展览馆,他就看到了方才的女主角,虞清雨正站在窗边,表情悠然低头望着楼下行人,显然是还在神游的模样。
“刚刚是你那位豪门总裁?”
听到声音,虞清雨侧过脸去,在这种场合下,她觉得用豪门总裁形容谢柏彦似乎不太合适,抿了抿唇:“蒋老师,是我先生。”
蒋轻舟的视线没收回,跟着她一起低头望着湿泞的街道,说:“还不错,是个不错的结婚对象。”
尤其是他蹲下身帮她擦拭皮鞋的时候,让蒋轻舟恍然想起了许多年轻往事。
“我也觉得还不错。”虞清雨喜欢听别人夸奖谢柏彦。
不是因为他本人取得的那些成绩,而是因为挂上了虞清雨的先生的名号被夸,给她一种莫名的骄傲感。
虞清雨弯唇笑起:“不然怎么会娶到我这么好的老婆呢。”
夸起自己来,她也毫不嘴软。
蒋轻舟望她一眼,摇摇头,他的这位学生在某些方面上确实很有信心。
不过说闹归说闹,他还是郑重地问:“你确定还继续这份工作吗?”
虞清雨转过头,对上他的视线:“当然。”
只是孕前期,身体也没有什么剧烈的孕期反应,没有任何理由可以终止她的步子。
“那就行。”蒋轻舟摇摇头,“我还以为今天会看不到你了。”
“怎么会?”虞清雨红唇翘起。
忽地顿住,她又想到了什么:“蒋老师你应该趁我现在还没火起来,赶紧跟我签合同,不然等我的翻译作品上市了,工作时间被排满了,可能你就要被我放鸽子了。”
蒋轻舟忍不住地笑:“你觉得你有这个胆子?”
虽然先决条件,她确实有能力去实现,不过放他鸽子这件事,他确实不相信。
虞清雨摸了摸自己的长发,吐了吐舌头:“那还真没有。”
她确实不敢放蒋老师鸽子,且不说他对她的知遇之恩,除此之外还有她热爱的
东西,便很难轻易放下。
蒋轻舟阖上窗户,转过头,迎上她的目光:“清雨,你离职的时候说想找自己真正感兴趣的路,那你现在找到了吗?
又问回了那个问题。
她刚结婚时,到法国时,蒋老师问她的那个问题。
第一次,虞清雨说:“我还得再想想。
第二次,她有了明确的答案:“找到了。
大概是因为很多东西在束缚着她,一年前她总觉得一定要抛去那些本身拥有的先决条件,可现在似乎心境早就不同了。
虞清雨拢了拢身上的外衣,淡淡回声:“那个时候觉得好像一定要做出什么结果,才算是证明什么。
证明自己可以,证明她不光只是靠家庭。
“那现在呢?
虞清雨:“现在也依然想要做出些什么成绩,但觉得那个所谓的证明已经不重要了。
“其实我努力的过程已经是证明了很多。
她不会再去刻意地追求什么高低或者名次,单纯只是为了自己的兴趣理想而努力。
蒋轻舟微微颔首:“清雨,你的努力证明了,还有,你的成绩也已经证明了。
“虽然我们这种工作,是不该用最高级词语才来发言的。他笑了笑,“但你确实是我最优秀的学生。
临近傍晚,谢柏彦如早上所说,早早来接她下班。
水光在霓虹中闪烁,绵绵细雨中映着两个并肩的人影。
一路上几乎都是虞清雨在说话,谢柏彦偶尔出声应和几句,大半时间都是在认真听她讲话。
许是巴黎生活节奏慢了许多,虞清雨觉得谢柏彦面色松弛轻快了许多。
走进公寓的时候,虞清雨才发现厨房里多了个人。
冰箱上下空间都被填满,谢柏彦还请了阿姨来负责她的一日三餐。
新请来的阿姨与她热情地打了个招呼:“太太,晚餐马上好了。
虞清雨愣愣点点头,换了拖鞋,跟着谢柏彦的脚步,走进书房。
她看着他坐在电脑前,也没处理公事,只是整理着书桌上的文件,不时视线转向她。虞清雨笑了笑,凑上前去开玩笑:“不是说你自己来照顾我吗,怎么还请了阿姨?
谢柏彦长眸微
敛,深深吐息:“我确实是来照顾你的,但我也担心照顾不好你。”
先前的年岁,他大半时间都是与工作相伴,其他事宜都被排在工作之后。在遇到虞清雨之后,身边朋友都说他改变了许多,不见往日的工作狂的模样。
可那些改变大概是跟不上他们身份转换的速度的。
除了小心翼翼外,还有担虑忧心,甚至惶恐。
谢柏彦生平第一次对一件事情既期待,又焦虑。
身前的女人,正孕育着属于他们两个人的新生命,让他没办法不担心。
虞清雨手肘抵在书桌上,托着腮,盈盈浅笑:“你啊,我哪有那么脆弱金贵啊。”
谢柏彦的那份担心让她心绪柔和,可她又见不得他那份隐藏得很深的惶然。
软声撒娇,虞清雨眉眼弯弯:“你不要那么紧张,医生说我状态很好,我很健康,小朋友也很健康。”
她也不是什么只能精心呵护的洋娃娃,一个人独立久了,其实也没那么多讲究。
谢柏彦,大概是担心过度了。
“不是金贵,是很珍贵。”
他缓缓摇头,黑眸沉沉,幽邃瞳孔里映照着她的倒影,嗓音徐徐,将那些柔情娓娓道来:“珍贵,所以会担心忧虑。”
“大概是我初为人父的阵痛期吧。”
在商场上杀伐果断处变不惊的谢总,也会在小朋友的事情上难得茫然。
关心则乱。
“你怎么……”虞清雨忽然弯起唇笑,手臂探过来,圈住他的手指,“你怎么傻乎乎的。”
“那就希望你珍贵的小朋友,未来不要让我的老公太过辛劳。”
谢柏彦薄唇微勾,慢条斯理地纠正她的用词:“珍贵的不是他,而是你。”
“小鱼,过来。”他反握住她的手指,牵引着转过书桌,抱她在怀里。
虞清雨懒懒地靠进她的怀里,一眼瞥见压在他文件下的宣纸:“你在家做什么呢?”
“练字?”砚台里的墨汁还没干,毛笔停在笔架之上。
还有文件旁已经堆了一沓写过的宣纸,只是透过背面,她也能看到一手行书笔走龙蛇,力透纸背。
她还没见过谢柏彦的书法,往日时间大多被工作占满,除了健身锻炼外,她很少
看到另外一面的谢柏彦。
“你都写了些什么?”
虞清雨探身过去看打开卷好的宣纸映入眼帘的是——
“心平气和”、“沉心静气”、“安之若素”、“泰然处之”……
心尖一条眼底划过一丝懵然然后是缓缓涌上的悸动。
唇角的笑意几乎压不住眼尾俏生生挑起几分促狭:“你这是练字还是静心啊?”
谢柏彦还是那副漫不经心的神情手臂揽过她的细腰只回了两个字:“都有。”
只是练了字心也没静。
不过这会儿看到她倒是静了不少。
下颚虚虚抵在她的发间低回的声线轻缓:“昨晚没睡好反反复复都在想我们还没长大的小朋友。”
视线落下她还平坦的看不出任何端倪的小腹上只是单单想到那个忽然到来的小朋友他便怎么也心静不了。
“就这么接受不了他的存在?”虞清雨压下一点笑音语气倒是如常。
可是说出的句子落在谢柏彦耳中隐隐有些奇怪。
谢柏彦眸光深了几许当然不是接受不了他正欲启唇接受刚转过脸就看到她一脸狡黠的调笑
他点了点她的鼻尖低喟一声:“谢太太的理解角度一向很刁钻。”
虞清雨很是无辜地耸了耸肩:“好吧那我换一个角度。”
“谢先生你准备什么时候才能接受这个小朋友的存在啊。”柔软的发丝在他颈侧缠绕酥酥麻麻的触感一路延至心房“谢柏彦你可以少操那么一点心多留给我一点点吗?”
她鼓了鼓唇语气中漫上几分楚楚可怜的调子:“怎么感觉有了小朋友现在你满心满眼都是他一点都不在乎我了。”
像是控诉。
谢柏彦的眸光在她昳丽明艳的颊面上停了半秒薄唇溢出温和的声调:“我怎么会不接受呢?”
“小鱼我很期待他但只是因为那是你带给我的。”
虞清雨抿嘴低笑明眸水润闪闪她靠在他的胸膛上耳边就是他均匀有力的心跳声。
指腹也靠在那之上鼓震的心跳逐渐和她的趋于同频。
“那你就多听听谢太太的话谢太太让
你放宽心。
“明白了。他低声回。
沉眸间,谢柏彦重新拿起毛笔,点上未干的墨痕,掀开一页新的宣纸。
长臂一挥,写下五个字。
“听太太的话。
中法交流展会最后结束的那天,谢柏彦推了一个重要会议,去看虞清雨在台上的演讲。
一身黑色西装套裙,梳起端庄优雅的盘发,她的妆容很浅,但明丽精致的五官侵略性足够强,然而她的演讲并没有被她出挑的容貌遮掩半分。
思路清晰,法语流畅,从丝绸之路,讲到郑和下西洋,再到如此的中法盛世,不自觉就被她带入其中。
谢柏彦不确定这场展会最后会产生什么影响,但之于虞清雨,他很确定她是今晚最闪耀发光的那个主角。
虞清雨结束演讲,扶着后腰,刚走进后台,迎面的是一捧鲜花。
还有在鲜花后清隽英朗的男人。
他面上还带着浅浅的笑意,风度翩翩,气质卓然。
莞尔笑起,虞清雨接过那束花,拨弄着那之上的玫瑰,眉间笑意拢起:“怎么还给我送花了?
“难不成是纪念你家庭煮夫结束的这一天吗?
“说什么呢?指尖敲了下她的脑袋,一件外衣覆在她单薄的肩上,还带着属于他的清淡冷香。
谢柏彦嗓音清润,如烟酒般撩人:“恭喜谢太太的工作完美结束。
“就这样?虞清雨扬起眉尾,“你难不成夸我就只有这一句?
只差明说让他多夸几句了。
谢柏彦从善如流,听太太的话:“演讲很出色,介绍得也很到位,如果让我说,是可以称得上教科书级别的演讲,值得放在法语课上反复研读。
虞清雨到底是脸皮薄,在他的话里,面颊染上红云,一朵一朵,堆叠成霞。
“也没那么夸张,不过——她眼皮掀开,几分娇色摇曳。
“我很喜欢你的花。
“也很喜欢你的话。
靠在他的肩上,虞清雨深深感叹:“你真的比之前会说话多了。
她还记得他们第一面,他对她说:“既然选择结婚,我就从没想过会有分开的时候。
明明是一句令人安心的承诺,若是换个
话术,大概这个小朋友会到来得更早一些。
谢柏彦微微颔首,很是认可她的评价:“还不是谢太太调教得好。
收拾东西准备回家的时候,遇上刚刚结束采访的蒋轻舟,他的视线先偏向虞清雨身侧的谢柏彦,然后悠悠转向面上挂了一点疲惫的虞清雨。
“清雨,庆功宴去吗?
是预料之中的答案,虞清雨摇摇头:“不去了吧,累了,想回家了。
到底是孕期,也不是她矫情,确实操劳了几天,有些疲乏了。
蒋轻舟也很理解,只是摆手:“回去吧,下次还有机会再合作的。
他们是不说再见的,总还会有再见的机会。
虞清雨温温而笑:“会的。下次见面,你可以就有一个新的学生了。
蒋轻舟瞥一眼她西装套裙下隐隐鼓起的一点弧度:“走吧走吧,你是留不住了,不如去期待一下我的新学生吧。
等到蒋老师离开,化妆室里四下无人,虞清雨转身踮起脚尖就揽上了谢柏彦的颈子,她仰着头,倦倦地垂着眼皮:“老公,我们回去吧。
“回我们的家。
他们港城的家。
“我想我的小鱼们了。
清健的手臂环在她的腰后,控着她所有平衡,微微低头,额头贴着她的,将温意蔓延。
“小鱼,其实没必要那么急的。
仿佛结束了一项任务,就必须要换个地图开启下一项。
虞清雨悻悻垂眸,鼻息间尽是他周身令人沉迷的味道。
“我没有急,我只是不想你每天熬夜处理工作,至少回港之后你会轻松一些。
见惯了书房里那盏常亮的夜灯,却仿佛永远都不会习惯。
如果可以,她也不想见他这般辛劳,这般迁就。
额间的短发垂下,轻轻蹭在她的眼前,谢柏彦的声音低沉微凉,像是含着水汽的清风抚过,将许多情绪带走。
“小鱼,虽然我确实很享受你为我考虑的时候,但我还是希望你可以为自己多考虑一些。
虞清雨感觉自己只听懂了前半句,不太理解他的后半句。
“我还好啊。也没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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