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府门前的白灯笼一挂出来,不说崔氏族里,连在县衙的夏信然都被惊动了,各家得了消息的当家人,从床上爬起来披了衣裳等信,那派出门打听情况的仆奴腿都跑细了,这才在天蒙蒙亮时,带来了丧仪的具体入殓者身份。

原是崔府的二少爷,因故身亡了。

那每夜负责打更叫小心火烛的,亦有兼顾各贵门富户夜中门前响动之责,若上头有特别交待的,则尤其关注,像夏信然上任之时,便有嘱咐,让其夜中对崔氏大宅门户稍加注意些,然后,那打更人每夜巡更时,便会多往崔府门前绕两圈。

是以,当崔诚带人用白布蒙了大门上的灯笼时,他第一个便得了消息,忙不敢大意的报去了县衙,然后又马不停蹄的往县里,早摸清了与崔氏交好的富户人家门房报信,这一趟跑下来,足能让他赚多两三月的饷银。

消息不胫而走,等消息的各当家人们,在得知亡故之人是崔家老二时,不知怎地,竟突松了口气,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惊出一身冷汗,因为崔府的情况,家下人等早就被人熟知且关注,无论交好的还是待要交好的,对于这样背景的人家,总要多留几分心的。

崔府突然挂白,几个崔氏子正处鼎盛之年,唯有一老爷子符合猝然那啥二字,是以,当打更人来门房报信时,那专职跑腿确认消息的仆奴们,便全出动了,总归在这种事情上,是不好闹乌龙的。

到天光大亮,街头巷尾开始陆续有人走动时,崔府门里门外已然惨白白一片了,府中奴仆们全换上了丧服,一口新打好的棺木已停在前院,孙氏作为未亡人,领着三个孩子跪在一旁机械的往火盆里投纸钱,那风尘朴朴赶回来还没恢复的憔悴模样,正好印证了她内心的伤痛,叫人根本不会怀疑这里面会有其余事,而身边的三个孩子更多的是惊惶懵然,不懂怎么父亲出一趟门,居然就没了的噩耗,很是真情实意的哭的悲伤。

族里吊唁的人开始陆续上门,夏信然卡着不早不晚的时辰,也带着吊唁礼登门祭拜,崔闾换了一身灰衣,在偏厅见了他,面色倒还平静,叫他回头往其他县发信,让其余几个县的县令们,不必特意往滙渠来,免得耽误了公务正事。

一府之主的公子过身,属下们前来吊唁乃经义,人之常情,夏信然是离的近,其他县等得到

消息赶来,起码得隔天,崔闾这话一说,意思就很明确了。

不会借儿子的丧仪大操大办,且也不会收各县县令属下们的孝敬,让他们各司其职,该干嘛干嘛。

夏信然拱手揖礼,声音惋惜,“府尊大人节哀啊!”

白发人送黑发人,尽管崔闾表现的很平静自持,可夏信然仍觉得,这定然是府尊大人在强撑,不愿意在属下们面前失态而已,因此,宽慰的那叫一个诚恳。

崔闾拱手点头,“也是小儿命运不济,虽说难免有些遗憾,却对他来讲,也是一种解脱,放心,本府没事。”

崔二少爷在西北长廊线,路遇霸匪断了腿,进了和州,又遭沙匪劫掠丢了命,可谓是霉运附体,阎王招人,根本没办法避开,只叹了命途该绝。

崔元逸来问要以什么名目,解释老二突然去世之事,崔闾连一点替他美化之词都不想的,直接用倒霉两个字,让他对外解释。

上门吊唁者,不管真心或假意,与主人家攀谈时,总要问及死者因何故去之话,按一般人家,总要为死者组织些体面之言,让祭祀主持者也好有词可念,然而到了崔闾这里,压根就不予用溢美之词,为老二添尊增荣。

没必要!

夏信然也是叫府台大人的反应,弄的挺懵逼,一嘴的想要夸一夸崔老二,来以慰府台这位老父亲心的词,愣没机会说。

怎么说?

人家亲爹都说了,他去世是因为他倒霉,且本来他与崔老二也不熟,夸也只能夸天妒英才,可怜天不假年之言,然后,人家老父亲直接透出一个意思来,甭夸,我不想听。

可能是真伤心吧!也没心情招待他,然后夏信然便识趣的告辞了,回去立即派了几路快马,往各县同僚那边报信。

虽然府台大人说了不用来吊唁,可大领导的儿子没了,不来不好,赶紧的来吧!

只他没料崔闾说的不是谦辞,是实话,隔日便给儿子起了灵,定于第三日入土,丧仪办的那叫一个简单匆忙,平常人家还要停足七日灵,有身份的人家一般都停足半月才起灵,崔家老二满打满算,只停三日。

崔元逸站了出来,以兄长的身份对外解释,“因家父尚在,为免亡子撞父寿,引出什么折损之事,只能委屈二弟让一让尊了,早入土,早安长辈神。

这话也没错,总归对于一个老父亲来说,算是人伦惨事了,丧仪拖越长,对于长辈而言越是种折磨,可到底对儿子而言,似有些薄待了,但这话是没人肯在崔家人面前说的,只个个点了头,作出一副哀叹理解的模样。

确实,总归没有老子让儿子的,那些利用晚辈丧仪敛财的除外,崔府台家又不缺钱,因此,那许多人家的吊唁礼也无须等,定了时辰下葬,那是直接落棺封土完事的。

因此,等距离稍远的桃连和从朔县县令,带着吊唁礼赶来滙渠县时,崔家二少爷的墓碑都竖起来了。

没法,两人只好向夏信然求助,都怕因这节事得罪了顶头上司,夏信然也是被崔府行事给弄的摸不着头脑。

因为整个治丧过程,崔闾作为父亲,全程没见在儿子的葬礼上露面,只长子崔元逸带着媳妇儿子迎来送往,反倒是另一头的吴家,因为吴方入了崔氏忠护祠的原因,整个治丧期间,弄的倒比崔老二这个主家公子还热闹人多些,崔闾更是亲自登门敬了一柱香,并让吴家为吴方停满半月灵,再择良辰吉时下葬。

两相一比较,光吴方那边的祭祷词,都显出主家对他的厚重依仗,并为他的猝然离世而伤心悲痛,叫的云台寺高僧唱足了九日经,经幡香火直直燃了半个月,那迟到的两位县令一拍巴掌,直接将吊唁礼送去了吴家。

这一举动,竟得到了崔府台的亲自接见,那边崔老二丧仪期,崔府尊都是闭门谢客一律不见的,这信号一放出去,往吴家吊唁的人家立即陡增,那些没来得及送出吊唁礼的人家,这下好了,全往吴家使劲,把吴家亲族吓的忙去寻了崔元逸拿主意。

吴方是没有子嗣在的,父母也已离世,他只有个堂兄,平时走动还算勤快些,这次他的丧仪便是由得他堂兄主持,除了陶小千执孝子礼,他堂兄还令幼子给吴方摔盆填土,算是准备过了他为吴方接嗣,崔闾没说话,算是默认了。

到底他的观念里,无子嗣操办身后事,已是人生一大憾事,若往后年节里还收不到子嗣供奉,就更显凄凉了些,再热闹体面的丧仪,也避免不了身后无人的悲伤,吴方堂兄这举动,也算是真正宽抚到了他的心里,于是也便定下了那孩子的前程,保他今后入学起仕,脱部曲之身,叫一众吴家人激动不已,纷纷表示,对于

吴方年节下的供奉定会用心筹备绝不使其碑前寥落。

至崔闾将离家回府城之时他才猛然觉得身边这几日似少了谁眼神在几个子女身上巡视一遭却见小女儿依偎在长女身边身上裹着厚厚的狐皮大氅一副畏寒畏冷状。

崔闾“幼菱近几日却是甚少出门?为父有几日没见你了。”

崔幼菱消减了不少唇色还有些泛白因为今日要送父亲出门她才打起精神强撑着出来这会儿叫老父亲一问眼眶瞬间泛红莹莹欲滴泪惊的旁边的长姐把着她的胳膊却又怕掐疼了她而不敢使劲面上稍显焦急。

还是吴氏接了话“平素二弟与小妹更亲近些他这突然猝亡小妹难免伤心这两天倒是小病了一场爹您不用担心回头儿媳请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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