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不求神明不让须眉
沐浴着晨光,洛九范闲二人赶着马车回到鉴查院。范闲忍不住说:“本少爷在澹州一向是潇洒快活从不打工,自从遇到你洛大人,白天加班晚上加训,过得这叫什么日子。”
洛九虚着眼:“不然呢,在下洛九,996的九,字去伤,去ICU的伤。小范大人,跟着我混,你的好日子算到头了!”
范闲脚下一滑,险些栽下马车,顿觉前途无亮。
此时街上空无一人。两人来到鉴查院门前,范闲突然拽住洛九,指着门口侧面的一座石碑说:“你看过那石碑吗?那是我娘留下来的。”
之前洛九数次出入鉴查院,从不曾关注过门前的那块灰扑扑的石碑。此时听范闲说起,不由大为惊讶。他转着轮椅上前,一字一句地念诵:
“我希望庆国之法,为生民而立;不因高贵容忍,不因贫穷剥夺;无不白之冤,无强加之罪,遵法如仗剑,破魍魉迷崇,不求神明。我希望庆国之民,有真理可循,知礼义,守仁心;不以钱财论成败,不因权势而屈从。同情弱小,痛恨不平;危难时坚心智,无人处常自省。我希望这世间,再无压迫束缚,凡生于世,都能有活着的权力,有自由的权利,亦有幸福的权力。愿终有一日人人生而平等,在无贵贱之分,守护生命,追求光明……生而平等,人人如龙。——叶轻眉”
他越是往下读,声音便越大,最后朗声而笑:
“巾帼不让破魍魉,看轻天下浊须眉。”
“伯母真乃世间英豪,她若在世,我当引为知己!”
范闲定定注视着红衣束发的洛九朗声诵念,慨然而笑,恍然间仿佛看到一个女子也曾站在这里,微笑而坚定的立下如此誓言,并为之赴死,她回过身来,看到他与洛九,与他们相视一笑,神魂相交。他突然眼眶微湿,喃喃自语:“我就知道,你们是一样的人。”
“不,我们不一样。”洛九看向范闲,对他这么说。
“伯母惊才绝艳,心怀苍生,像是一座灯塔,即便她离开了,还在照耀着这世间千千万万的人。”
“我敬佩她,可我不是她。”
“我的理想并不远大,只看得到眼前人,我的智谋也不出众,做事经常瞻前不顾后。但是,我也不认为我不如她,我也有我想要做的事情。”
“安之,你也不是她,你只是你自己。”
“你也有你想要做的事,不是吗?我们只要去做我们想做的事,但行好事,莫问前程,便好了。”洛九认真地说。
范闲怔在原地。他看着洛九纤长手指抚过叶轻眉三个字,沾上了一层薄灰,看着洛九鼓荡真气,卷起一阵劲风吹尽石碑上的尘土,看着洛九回眸一笑,对他招手:“走呀,安之!干活了!”
“好,走。”
一上午的时间,洛九带人查清了抱月楼余下所有人的背景,并分批落实了善后工作,只除了最后几人,都是楼里的姑娘。她们要么是被拐卖来京忘记了家乡,要么是家破人亡没有了归处,要么心有所愿坚持要见洛九。
于是洛九打算去见见她们,再做决定,命安进去备马车。谁知安进却道:“宣大人命属下转告洛大人,请洛大人自便,不必再继续和他的约定。”
洛九闻言大为惊奇,毕竟昨天这位宣大人还一番唱念做打就为请他少出门,并派了这么个轴人全程盯着。
安进将洛九拽到一边,小声解释道:“宣大人说了,洛大人昨日虽然未曾露面,但一枪击碎抱月楼大门却还是广为天下知,甚至因为大人始终未曾出现,大家更是众口纷纭各种猜测,昨日洛大人相关的流言和书册销量,较前一日更多了几成。因此宣大人说,既然不出门也无用,洛大人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吧。”
洛九:“宣大人辛苦了……”他完全不想知道最新的流言和书册都是些什么,这种热搜体质,不要也罢。
既便宣九已然放弃,洛九还是选择了马车,他们来到抱月楼,就见这里早已不复前一日的寂静,而是挤满了看热闹的人群。人群在洛九马车驶来时发出一阵鼓噪声,想挤上前又惧于鉴查院威名,便只是一边热情地喊着“洛大人”,一边继续吃瓜。甚至还有画师当场铺好了画板,开始就地作画。
洛九上班上出一种走红毯的感觉,深觉古人不可小觑。马车飞速地驶入抱月楼,修好的大门在身后轰然关闭,鉴查院众人具是表情古怪,这么多年了,他们还是第一次体验在百姓面前落荒而逃的感觉。
抱月楼里还剩下七位姑娘,以一位名叫桑文的姑娘为首。她们见洛九前来,一齐盈盈下拜,望向这位拯救她们于水火的恩公。
她们昨日被锁在房中,对外面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等再次见到官差们,一切已经尘埃落定,姐妹们都各自被送回家中,相约书信来往,只剩下她们几个。在她们的想象中,恩公该是一位忠勇之义士,或是一位睿智之长者,可是没想到,来的却是一位面如皎月的青年,容色之盛让她们都感到自惭形秽。
“不必多礼,都坐吧。”洛九没有和这些姑娘们寒暄,直截了当地问她们未来有什么打算,然后就听到了几个各不相同但一样悲惨的故事。不幸的人生各有各的难处,总结在抱月楼几位身上,无外乎灾年、饥荒、重男轻女的父母、贪婪的兄嫂、薄情的前夫,唯有一个叫小金的姑娘家庭还算美满,是卖身救父进了抱月楼。
几位姑娘大多没有想好要做什么,只是不愿回家,更不愿重操旧业,纷纷请洛九为他们做主。洛九却拒绝了她们,语气有一丝冷酷:“我做不了你们的主,也没有这个权力。你们青春正好,还有漫长的未来,以后要做什么,当由你们自己考虑清楚。若自己都想不明白,不必来问我。”
他见姑娘们俱有些惊慌,又温和了语气:“不如从你们擅长什么开始说起。”
姑娘们于是你一言我一语说了起来,她们所长大多是以色侍人的本领,比如吟诗、作画、弹琴、跳舞,但也有一位会算账,一位会带孩子。
那位擅长带孩子的姑娘名叫挽玉,在饥荒年间孩子被饿死,她也被丈夫所卖,从此流落青楼。她抹着眼泪,对洛九说:“我也不知带孩子算不算是本领,不过在众位姑娘中,可能只有我一个人带过孩子了!”话里有锥心之痛,说得众女都淌下泪来。
洛九心中一动。他问了王启年,得知京中虽然比别处富庶,但年景不好的时候,也时有贫民卖儿卖女、溺毙婴儿的事情,尤其是女婴。于是提议道:“若是京中开一家育婴堂,收留无家可归的婴儿,你们可愿意将她们抚养长大,教养成才?”这些女子在这个时代也算受过高等教育,教孩子读书识字自然不在话下。
桑文却道:“大人,若是能为无辜受难的婴孩出一份力,我自然愿意,只是我们毕竟身份低微,为世人所轻贱,又有哪家父母会愿意将孩子交给我们呢?”
“自然是——真正山穷水尽、走投无路的父母。”洛九叹了口气。
姑娘们对视一眼,纷纷同意。洛九便与她们约法三章,言明育婴堂不可盈利、不可打洛九或是鉴查院的名号、不可丢弃、辱骂、虐待孩童,他会派人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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