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国公爷在朝中也如同被架空了,又不得女帝这个女儿喜欢,仕途自然不顺,老了又膝下无子,除了在女帝陛下面前,脾气越发不好,管家小心翼翼道:“说是她是府里的五小姐,要见国公爷。”

萧奉尧抬起头,愕然惊讶:“扶辰?”

管家回道:“那女子自称是五小姐。”

萧奉尧放下茶杯便出了厅堂,管家连忙跟着去。

这会儿,冬阳东升,正是早起赶集的时辰,小贩茶肆都开了张,街上人来人往,国公府外头喧哗声声,聚了许多瞧热闹的路人。

趴在国公府府邸门前的女子,一身血污,没了双足,实在惹人注目,那女子一抬头——

“哬!”

众人倒抽了一口冷气,围观路人中有胆小的妇人,吓得都闭了眼,不敢再看,这张脸实在吓人,没有皮囊,血肉模糊的,也没有瞳孔,两个眼窟窿结痂成两团血污,面目全非怎得吓人。

受了如此重的伤,女子根本爬都爬不起来,只是用一双脏污的手紧紧抓着那门卫的衣袍,苦苦哀求:“我要见国公爷,求你,让我见见国公爷。”

那守门的男人甚是嫌恶,甩手便推开了女子的手,恶狠狠地威胁:“再不滚,就休怪我不客气了!”

女子声嘶力竭,无力地趴在石阶上,因着看不见,双手在地上摸索着,哽咽抽泣着。

“我真的是府里的五小姐,让我见见我父亲,他会认我,他会认我的!”

围观的路人越来越多,那守门的男人没了耐心,骂骂咧咧道:“休要在此胡言乱语,府里的五小姐是谋逆的罪人,怎会出了天牢。”用手里的佩剑狠狠戳着女子的肩,吼道,“你这疯妇,还不快滚开!”

疯妇?她怎么会是疯妇。

她疯了般用尽力气大喊:“我是萧扶辰!我是府里的小姐,你让我父亲出来,让我见他一面!”

路边传来阵阵低笑,没有人相信,她曾是名动凉都的萧家女,因为她一身狼狈丢了脸皮吗?

那男护院耐心耗尽,朝地上吐了一口痰:“这是你自找的!”话后,抬脚就狠狠踢向地上的女子。

正当这时,浑厚的男声喝道:“住手!”

那正欲施暴的男人猛地刹住了脚,重心不稳趔趄了一下,立马站正,退到一旁,恭恭敬敬地喊道:“国公爷。”

地上的女子闻声,猛地抬起了头,一双血水结痂的眸四处张望,试图辨别声源的方向。

萧奉尧先是扫了一眼围观的路人,压下心头怒火,问:“怎么回事?”

不待那守门的男人开口,地上的女子便爬了过去,仰着头唤着:“父亲,父亲!”她看不到,张望的方向并不对,像溺水之人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急切小心,又慌张害怕,哽咽着,“是我啊,我是扶辰,父亲……父亲救我。”

她一身伤,血都快流尽了,走投无路的时候,她觉得文国公府会是她的救赎,她最后的活路。

她伸出了手,试图抓住她的救命稻草。

萧奉尧猛地后退,盯着那只满手是血的女子:“你、你说你是谁?”

她虚弱无力地趴在地上,拼劲力气仍然抬着手,没有眼睛,流不出眼泪,流出来的都是血。

声音嘶哑,没了力气,她撕扯着嗓音说:“我是扶辰,父亲,我遭奸人陷害,才成了这般模样,父亲,父亲,我是扶辰啊。”另一只手扒在地上,指甲早被磨成了血肉,她一点一点往前蠕动,已声嘶力竭,“父亲救我,我好疼,女儿好疼。”

她的腿,还有脸,都已经疼得麻木了,流不出血了,奄奄一息地没有力气,耳鸣翁响,她听到了他父亲的声音。

“胡言乱语!”

世间真的有听不出女儿声音的父亲吗?

萧扶辰往前挪动的动作顿住了,抬起的手缓缓垂下,她看不到她父亲是怎么样的神色,只是朝着声音的方向抬起了脸,喊了一声:“父亲……”

萧奉尧几乎毫不迟疑地骂回去:“你这疯妇别乱叫!本国公的五女儿助纣为虐,已经打入了天牢,你是何人,竟敢冒充我女儿?”

真的认不出来吗?不是说血溶于水吗?

她没了双足,用破布包着伤口,已经结痂了,她试图用残废的脚撑地,一点一点挪上前,结痂的伤口又有血流出来,在地上蹦出一道蜿蜿蜒蜒的血痕。

爬近了,她抬手抓住了萧奉尧的衣摆。

“父亲,真的是我,我及笄那年,父亲您送了一把瑶琴给女儿当成年礼,瑶琴的背面,还有您给女儿题的诗词。”她用最后的力气嘶喊,“父亲,我是扶辰。”

然后,她被一双手大力地推开了,毫不迟疑地,用了很大的力道,将她整个人推下了国公府的石阶,耳边,又嗤笑声,还有谩骂声。

“你这疯妇,冒充我女儿罪不可恕,念你身体有疾,本国公便不追究了,还不快速速离开。”

疯妇?

是啊,她已沦为疯妇,从钟萃坊的巷道到文国公府邸,不过半个时辰脚程,她却爬了整整五日,如过街老鼠一般,人人喊打,她一口一口咽下地上的残羹馊食,便是为了回国公府,心想着她的父亲应该是她最后的救赎。

原来

,是她异想天开了。

血肉泥泞的脸上,拉扯出一丝嘲笑,她躺在地上,仰头看着天,什么都看不见,黑暗无光,混混沌沌。

“父亲,我真的是您的女儿。”她侧过脸,看着文国公府大门的方向,最后伸出了手,“救我……父亲,救我……”

萧奉尧拂袖便转了身,声音掷地有声:“管家,将这个疯妇拖走。”

萧扶辰笑了,手垂下,合上了眼睑,有血水从眼角淌出来。

国公府的管家摆摆手,轰赶:“散了吧,都散了吧。”

众人看了一出好戏,指指点点议论纷纷一番,才三两成群地散去了。

有人说:“哪里来的疯女人?还敢乱攀国公府的亲戚,死了干净!”

有人说:“这女人眼睛和腿都没了,又毁了容,也怪可怜的。”

还有人说:“你们说不会真是国公府的五小姐吧?我看国公爷脸色难看得很么?”

一个女人的声音,说:“文国公府的五小姐我远远见过一次,当日她加入东宫太子府是何等的风光,才情容貌都是世间少有,怎会是这断脚的瞎子,我看啊,就是浮华迷了眼,贪图荣华富贵才是。”

浮华迷了眼……

可不就是,萧扶辰躺在冰凉的地上,任意识涣散。

“砰——”

文国公府的大门应声关上了。

萧奉尧腿一哆嗦,身子一软,就踉跄了,扶住墙大口大口喘着气。

衣着贵气的女人连忙走来搀扶:“老爷,您怎了?可是身子不爽利?”

昔日的江姨娘,如今也是国公府里的夫人,华服珠钗,全无半点两年前刚从别院接回来时的落魄与颓然。

萧奉尧摆摆手,道了一句无事,喘了许久的气,才又道:“带她去就医,再送些银两给那门外的女子,然后,”顿了一顿,萧奉尧吐了一口浊气,“将她扔远些,让她不要乱说。”

江氏并不多言,只是回答说:“妾身知晓了。”

萧奉尧踉踉跄跄地进了屋里,背影佝偻。

“呵呵,”江氏冷笑了笑,拂了拂自己的肚子,转身,咕哝了一句,“虎毒还不食子,萧奉尧啊萧奉尧,你这种人,怎么配拥有子嗣。”又揉了揉自己的肚子,从侧门出了府。

冬阳高挂,街头车水马龙,热闹极了,人来人往,却没有谁多瞧一眼那僻静角落里躺着的女子,她与脏污的污秽糟粕扔在那处,还有剩饭残食,惹来几条野狗在觅食,偶尔,有狗吠声。

不知过了多久,有女人的声音,一声一声地唤着。

“扶辰。”

“扶辰。”

“扶辰。”

“……”

躺在血泊与秽物里的女子动了动手指,悠悠醒来,她抬头,已经奄奄一息。

“江姨娘。”

萧扶辰没有力气动弹,干冽的嘴巴一张一合:“是你吗江姨娘?”

江氏让下人守在路口,走过去,蹲下:“是我。”

她突然有了力气似的,往江氏那边爬了爬,惊喜若狂地说:“我便知道,我便知道父亲认出我了。”

亲生的女儿,养了十几年,怎么会认不出来。

江氏不动声色般退了一步,将拖曳在地的裙摆往上拉了拉,她说:“是,你父亲第一眼便认出你了。”

萧扶辰小心地问:“是父亲让你来接我吗?”她其实没有万全的把握,因为她对他父亲已经没有丝毫用处了。

“扶辰,”江氏喊了她一声,沉默了许久后,将手里的包袱放下,她说,“待会儿会有人带你去就医,这个包袱里有食物和银两,你拿着这些银子走吧,别再回文国公府,也不要再说自己是萧家的女儿了。”

萧扶辰声音颤栗了一下:“是、是我父亲的意思?”

江氏回:“嗯,是你父亲的意思。”

“为何?”她抬起手,没有抓到人,只触手碰到了一个包袱,里面的银两碰撞地发出了声响,她咬着牙,手都在颤抖,“我是他的亲生骨肉,他为何要见死不救。”

亲生骨肉?

人活一生,多少人,最看中的就是脸上那张皮。而萧扶辰呢,沦为罪妇,又身有残疾,连皮都被人剥了,她的存在,哪还是骨肉,而是萧奉尧那张脸皮上的污点。

江氏是江南女子,声音温温婉婉,轻轻细细,她说:“景姒执政后,文国公府名存实亡,你父亲在这凉都并无实权,文国公府早便只剩一张皮囊,披着女帝父亲的幌子,听听罢了,你这般模样回来,又是戴罪之身,众目睽睽之下,你父亲怎会认回你,在你父亲看来,文国公府与他那空有其表的名誉,都比你这个女儿重要。”

如果她有眼睛的话,她应该会哭吧。

还好,她没有眼睛,因为哭也没有用的。

所以,她麻木不仁地躺着,冬日的冷风压着她,她一动不动。

“我这一生,最不幸的事,便是生为了萧奉尧的女儿。”萧扶辰笑了,笑着笑着,没了声音,不哭,也不闹。

国公有女,扶风而上九万里,倾世清尘。萧奉尧给她取名,萧扶辰。

是他教她,手段心机。是他说,她要母仪天下。也是他说,要将萧家推到至高无上的权利

顶峰。

如今,落得这般田地……

江氏起身:“下辈子,投个好胎,不要再做萧家的女儿了,不要再活成这样了。”

萧扶辰笑,痴痴地傻笑:“呵,呵,呵呵呵……”她睁着没有眼珠的血窟窿,看着天空,“我看到了,我的结局。”

江氏转身而去,僻静脏污的角落里,有女子笑声,还有犬吠声。

今日之事,在市井传开了,沸沸扬扬了一整天,不少多事又闲来无事之人,还跑去文国公府外的巷子里看那传说中没有眼没有脚没有脸的疯妇,可惜,只见地上一滩血污,不见其人。

萧景姒听完此事,波澜不惊的,并无情绪起伏。

她与文国公府再无干系,与萧扶辰也算清了账,不相干的人而已,听听罢了,便当作是一出闹剧。

倒是洪宝德晚上来探视的时候,说起这事,有点上火。

“我活这么大了,还从来没见过哪个父亲比萧奉尧还混球,那萧扶辰就是再不济再坏心眼,也是亲生血脉啊,竟狠得下心让她拖着残废的身子露宿街头,这不是变相地逼死她吗?”

身有残疾,又眼瞎了,还毁容了,即便沿街乞讨,萧扶辰也不会有几天好活吧。洪宝德庆幸景姒与文国公那个混球断了父女关系,那种人,八竿子打着了,也是毁人祖上阴德。

萧景姒对萧家父女的事,并不上心,道了句:“这样的人会遭报应的。”

洪宝德一愣:“什么意思?”

萧景姒靠着床榻,一头白发披散,精神头不是太好,她道了一声:“江姨娘肚子里的种,是偷的。”

洪宝德眼睛立刻亮了!

萧景姒向来不待见萧奉尧那个混球,这是凉都上下都知道的,父女情分就不用说,完全没有,文国公府也没实权,空架子罢了,一直是江惜情那个女人在掌家,前些日子江惜情还特地来宋长白那里求医,想来是求子。

还真让她给怀上了!

洪宝德兴致勃勃,有一下没一下揉着自个儿的肚子:“你是怎么知道的?”

“她来请示我了。”

宝德好奇:“你同意了?给萧奉尧戴绿帽子?”

萧景姒笑道:“江姨娘还年轻。”

江惜情那个女人,特别上道,又听萧景姒的话,是个不错的棋子,掌了文国公府的权之后,也没让萧奉尧再出来膈应人了,反正萧奉尧对萧景姒来说,没有父亲之恩,文国公府换了主子也省事。

洪宝德对江惜情还是颇为欣赏的:“干得漂亮,萧奉尧这种人,活该断子绝孙一辈子养别人的种。”

萧景姒不予置评,

洪宝德又道:“萧扶辰呢,你管不管?照我说,她这样活着,还不如给她个痛快。”

“当日我留她一命时,便不想再与她纠葛,我对她还有心结,做不出慈悲怜悯的事,等以后遇到,”萧景姒停顿了一下,“等以后遇到再说吧。”

毋庸置疑,景姒她的心还是不够硬。只是,她也不是救世菩萨,没有菩萨心肠。

这样也好,恶人自有恶人磨。

洪宝德往那一躺,叹气:“诶,可恨之人,也有可怜之处。”感慨了一下,颇有些惆怅,“萧扶辰啊,投错了胎,嫁错了人,都是她的命。”

萧景姒沉默不语,只是稍稍蹙了蹙眉。

“景姒。”

洪宝德有话要说的样子。

萧景姒看向她:“嗯?”

“其实今日我是来辞行的。”没了方才的戏谑笑意,洪宝德没精打采似的,“三日后,我与魏峥去靖西。”

这个决定,似乎,并不由心。

萧景姒问:“想好了?”

她摇头,眼里有浮乱不安的光影:“秦臻以为我腹中的孩子是魏峥的,希望我们尽快大婚,这是皆大欢喜的选择不是吗?”

毫不知情的秦臻与不顾一切的魏峥,确实,如他们所望,这个结果不坏,只是除开宝德她自己,皆大欢喜。

萧景姒不言,男女之事,她向来愚钝不开窍。风月情事,都是劫,红尘里要受的伤,渡不渡得过劫,旁观人哪里插得进去。

楚彧醒来后,西陵与大凉的朝政便由他亲理,重要的奏章折子都会送来钦南王府,这个时辰,他刚同凤家几位王爷议完了政事,顺带拒绝了他们探视萧景姒的请求,便回了世子院。

院外,楚彧正犹豫着要不要进去赶走洪宝德,觉得这个女人太喜欢缠他家阿娆,他家阿娆身子金贵着呢,哪里有精力应付她!

楚彧走进了院子里,还是要去赶人。

“尊上。”

菁云喊住了他,楚彧回头,不悦地睃了一眼。

菁云正色道:“尊上,找到了。”

楚彧拧了拧眉毛,走到一旁,确定吵不到屋里的人,才问菁云:“在何处?”

“京郊耄耋山。”

“你随我去一趟。”

“是。”

楚彧转身,又往院子里去了。

菁云懵:“尊上,不是要去捉蛇吗?”方向不对啊。

楚彧十分理所当然:“你去外面等着,我要和我家阿娆说了再出门。”

命令了这一句,楚彧就又折回了院子。

云:“……”

他风中凌乱了好久,才自言自语自问了一句:“这就是传说中的妻管严?”

好巧不巧,正好被端药膳进世子院的紫湘听到,她嗤笑了一声,然后白了菁云一眼,阴阳怪调地说了句:“你懂什么。”

她眼神里,是裸的嫌弃,一点点都不掩饰?

菁云只觉得被一千只蚂蚁咬了似的,特别郁结,特别不爽:“你那是什么眼神?你对我哪里不满,可以指出来。”

尤其是最近,这小丫头对他是横看竖看都不顺眼,从来没有一点点好脸色。

紫湘上上下下扫了他一眼,还是一脸嫌弃:“除了这张脸可以看。”

菁云:“……”

他有这么一无是处?

“你什么意思?”菁云咆哮,可前头哪里还有人影,那嚣张的小丫头就给了他一个能傲上天的背影。

菁云深思,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丫头对他开始特别尖酸刻薄了。他想起来了,有次去菁华府上,撞见了他父亲母亲那两只老兔子后就各种不对劲了,那天回来,那丫头还平白无故给了他一脚呢。

菁云赶紧抽了闲跑去问他父亲沂水妖主。

“父亲,你是不是同紫湘那小丫头说什么了?”

沂水正和钦南王过招呢,擦了擦脑门的汗:“怎么了?”

菁云说出了自己的困顿:“她最近看我的眼神越来越嫌弃了。”不知道为何,这让他十分郁闷。

那丫头给他下了什么降头术,简直折磨人。

沂水妖主沉思了一番,一副老来正经的样子:“那应该没有可能了。”

“什么可能?”菁云没听明白,总觉得有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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