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回头,一双漆黑的眸子正盯着她,她扬唇一笑:“报仇。”望向身后之人,问道,“镜湖妖尊,你我联手如何?”
冷峻艳绝,灼桃花之妖,倾天下之色,乃北赢镜湖妖尊。
这啊,才是他的模样。
他抬眸,分明是一双黑漆漆的眸,却似融了潋滟一汪花色,道:“我要报仇何须与你联手。”骨节分明的手指,紧了紧,桎梏着成壁的肩,他掀了掀眼睫,眼底嫌恶一览无余
镜湖道:“我跟你说了很多遍了,我最讨厌臭蛇。”
话落,掌心妖气涌动,一团浓黑色的光晕打向女子腹部,掀起屋檐上瓦片狂飞。
次日,天朗气清,惠风和畅,一日静好。
近黄昏时分,钦南王府外的重重守卫才撤离,世子院里,一屋子人守在榻旁,盯着榻上的人,一个个屏气凝神不敢大喘气。
静默无声了许久许久,榻上紧闭的眸颤了颤眼睫——
菁云大喜,唤道:“尊上。”
钦南王与沂水妖主围过去,见紧闭的双目动了动,幽幽一双蓝色的瞳子缓缓睁开,似乎一时难以适应强光,眯了眯眼。
可总算是醒了!
“尊上。”
“尊上。”
沂水妖主唤了两声,以确认楚彧是否恢复意识,他掀起浓密的眼睫,扫了一眼屋里。
楚牧激动不已,一屁股坐到榻边,满脸欣喜若狂的神色,颤抖着手抓住楚彧的手,“彧儿,彧儿!”
楚彧瞧了他一眼。
楚牧只觉得一颗心这才放进了肚子里,一拍大腿:“醒了!”大喜过后,又有点后知后觉的心酸,红了眼,一脸慈爱地看着楚彧,“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楚彧目光一扫而过,大病初愈的惺忪瞬间消失殆尽:“阿娆呢?”
许久未开口的声音,烟熏似的沙哑。
一时间,屋里沉默了,沂水父子与楚牧都默不作声。
楚彧猛地坐起来,身子无力又跌回去,长时间未见阳光的脸,透着病态的苍白,许是呼吸急了些,多了一分红润色。
他用嘶哑的嗓音喊:“阿娆在哪里?”
满心满眼都是萧景姒,哪里糊弄得过去!楚牧撇开眼,支吾了一下,说:“她、她有事出了趟远门,过几日就回来了。”
楚彧直接吼:“阿娆在哪里!”
果然,不好骗。
吼完,楚彧一口气没上来,剧烈地咳嗽,蓝色的瞳子颜色浓郁得有些摄人。
楚牧连忙给他顺气:“你别激动,别激动,你身子还没痊愈,不能动气。”
楚彧掀开被子便要下榻,楚牧拉住他:“你做什么?”
他用力推开:“去找我家阿娆。”脸色煞白,浑身乏力,脚下有些踉跄。
沂水妖主上前拦住路,态度毕恭毕敬,却不让开一步:“尊上,妖后大人并无危险,性命无虞,还请尊上先保重身体。”
楚彧抬手,一把掐住了他的咽喉。
“你准许你们自作主张将阿娆的内丹取出来的?”嗓音森森冷冽,楚彧的眸里,毫无一点温度,是暴戾,是浓浓的杀气,他大吼,“她是你们主子的命,到底是谁准你们胆大包天动她的!”
沂水妖主张张嘴,被扼住的喉咙说不出话来。
菁云急红了眼,正要说话,楚牧抢了先:“是你媳妇。”
楚彧募地抬头望去。
楚牧犹豫了片刻:“她在左相府,你先去看看她吧,她状态不太好。”
他脸色一下便沉了,眼里浓郁的一汪蓝色冰寒刺骨,凉凉视线一扫而过:“若是她出了什么事,就别怪我杀人不眨眼。”
说完,楚彧松手,一掌落下。
“咣——”
沂水瘫坐在地上,身侧隔着不到半寸之处的木椅四分五裂,擦了擦额头的冷汗,看向楚牧:“王爷,您怎么告诉尊上了?妖后大人不是说要等他好了再告诉他吗?”
楚牧走去屋外,才一眨眼的功夫,楚彧便走得没影了,很是担心,心不在焉地回了沂水的话:“你以为不说他就找不到人?”
沂水父子面面相觑。
真被钦南王说中了,若是萧景姒没命了,谁都活不成了。
左相府。
黄昏色渐浓,相府来了稀客。不请自来,洪宝德甚是头疼。钦南王那个老人家,果然嘴巴最松。
楚彧穿得很单薄,身子还没恢复,脸上毫无血色,连长发都未束好,俨然是刚醒便寻来了。
一句迂回都没有,楚彧问:“她在哪?”
洪宝德扶着肚子站起来,活动活动胳膊:“我就知道你很快便会来。”
楚彧没了耐心,冷眼逼视,几乎是用吼的:“她在哪!”
瞧给急的!
洪宝德掏掏耳朵,唤来管家:“带常山世子进去。”转头对楚彧道,没了玩味,神色有些沉重,“她还在睡,长白医仙说,她太累了,身体亏损得厉害,要多休息,你别叫醒她。”
楚彧顿了一下步子,便快步去了内院,身影,有些慌促。
洪宝德叹了一声,这两人啊,一个一个不要命似的,真特么深情得让人心疼。
“嘎吱——”
一声
轻响,门被推开,昏暗的黄昏色投进屋里,脚步声很轻很轻,楚彧合上门,屋里有轻微的药味,半是昏黄的窗外光,半是烛火,仍有些暗淡,他走近了榻,伸手,有些轻颤地拨开床幔。
榻上,她闭着眼,在睡觉,呼吸很深,皱着眉,唇色浅浅,没有什么血色,便安安静静地躺在那里,一动不动,长发散着,铺在枕上,一枕华发。
楚彧脚下突然一软,抽干了力气般,跌坐在床头。
他知道她不好,料想过了,只是,还是这样猝不及防,剜心一样,很疼,却也矛盾地庆幸着,还好,还好她也活着,还活着。
“阿娆……”
他唤她的名字,没有发出声音,颤着手,拂过她垂在枕上的发,青丝已尽,一头白发。
她醒来的时候,屋里很暗,不知道是什么时辰,一时恍惚,也不知是何处,视线有些朦胧惺忪,很倦,似睡非睡地,恍然如梦。
“阿娆。”
她听见了楚彧的声音,只有他会这样痴痴缠缠地喊她的乳名,顿时便散了睡意,转头看去,楚彧正趴在她床头,一双凉凉的眸子,是蓝色的。
她笑了笑:“楚彧。”
“嗯。”他应她。
唇色很白,脸也很白,一头白色的发,衬得更无一分血色,透着病态,她从被子里伸出手,抓着他的手:“我便知道瞒不了你多久,我睡得有些昏昏沉沉,来了多久了?”
楚彧道:“很久。”目光,痴痴地盯着他,视线灼灼。
她笑:“怎么不叫醒我?”身子有些乏力,往他那边挪了挪,靠着他的腿,呼吸很浅很浅。
“阿娆。”
“嗯。”
楚彧喊了她一声,然后忽然不开口了,便那样看着她,许久,蓝色的眸微微一敛,泪滴便砸了下来,落在了她脸上,灼了她一下。
楚彧哭了……
他却转过头去,沉默不语,不让她看他的眼睛。
她怔怔出神,许久,伸出手捧着楚彧的脸,与他目光相对,用手背擦了擦他的眼睛:“怎么了?”
他抓住她的手,将脸埋在她掌心,声音沙哑,轻得几不可闻:“阿娆,你的头发……”他停顿了许久,说,“全白了。”
他家阿娆,那样年轻的模样,有着世间最最好看的容颜,却一夕间白了头,三千苍白的发丝,都是为了他,受的苦难。
上天不怜悯她吗?那么好的女子,怎舍得,怎舍得……
他的阿娆,真的,受了那么多苦。
她掌心,有泪滴渗出来,没有一点声音,只是楚彧的双肩,在轻颤。
“不好看吗?”她捧着他的脸,让他露出眼睛与容貌,凑过去,密密麻麻的视线缠着楚彧,没有哭,却是笑着说,“我问宝德了,她说我这样一头白发,甚是与众不同,也好看呢。”
她故作云淡风轻,因为,怕他会心疼难过。而且,那有什么,白头便白头,她家楚彧好了便好,好了便好。
“阿娆。”
楚彧抓着她的手,亲着她的手背,她的手很凉,一点热度都没有。
他说:“是我不好。”红着眼睛,一遍,一遍地说,“都是我不好。”
“是我不好。”
“阿娆,都怪我。”
“阿娆……”
没有哭出声,一滴一滴眼泪,砸在萧景姒手里。
楚彧喜怒不行于色,楚牧说过,他从小便不哭不笑,痛了怕了流了血也不会哭的,可是,在她面前,却哭得像个小孩子。
要有多心疼难过,这样挥霍他的眼泪,一辈子便流那么几次的眼泪,全部都要为了她。
她不哭,红着眼也不哭,而是笑着,平平静静。
“你别哭。”用手指轻轻地擦去楚彧眼角的眼泪,她轻声地哄他说,“楚彧,我怕看到你哭,你每次哭,我都有种天塌下来的感觉,会特别不安的。”
楚彧紧紧把她的手拽在手里,声音沙哑干涩得一塌糊涂的:“阿娆,我将内丹还给你好不好?我见不得你这样。”
她如此模样,他怕他会心疼得死掉。
萧景姒眼里的笑意瞬间没了,很严肃的神色:“我问过菁云与沂水了,你若是吐出来给我,你就死定了,那我也活不成了,所以,这种念头想都不可以想。”
楚彧默不作声,觉得像有人在戳他的心,疼得滚烫滚烫的,难受极了。
萧景姒坐起来,搂住楚彧的腰:“楚彧,你别心疼我,我不难受,只是白了头发而已,你还活着,我也好好的,这就很好了,我很满足。”
怎么可能不心疼。
他撇开头,说:“阿娆,你闭上眼睛。”
萧景姒乖乖听话,搂住他的脖子,靠着他,闭上了眸子。无声无息的,她手腕上有一滴一滴滚烫的眼泪,她不作声,抱着他一句话都不说。
她说,不想看到他哭的。
许久后,楚彧抱着她躺下,凉凉的唇,吻在她唇上,有些咸咸的,涩涩的,似乎有意与她厮磨,动作轻缓,亲吻得很温柔。
他的手,落在她腹上,轻轻地揉,有淡淡蓝色的光晕若隐若现,很微弱。
萧景姒突然睁开眼,推开了楚彧,看着他血丝明显的眼睛:
“你还没好,不可以催动妖法。”
楚彧哄她:“阿娆乖,闭眼。”
她闭上眼,但抓着他的手,不让他催动妖法来给她疗伤。
他似乎想说什么,有些急,气息紊乱,然后一直咳嗽,抽出被萧景姒握住的手便捂住了嘴。
“咳咳咳……咳咳咳……”
“楚彧!”
萧景姒大喊了一声,睁开眼,烛火却骤然被捻灭了,屋里一片昏暗。
“你怎么了?”漆黑一片,她伸手,触到了楚彧的手背,有一手温热,像……血。
他迅速躲开了她的手,将被子往上拉了拉:“我没事,乖,你再睡会儿,我也累了,你陪我睡。”
萧景姒抬抬手,还是放下,说:“好。”
她闻到了,空气中的血腥味……
等她睡下,已是夜半过后。
楚彧起身,将宋长白召了来。
“说。”
宋长白欲言又止,狐疑不决着。
楚彧眼色骤冷:“不管她命令什么,都给我说实话。”
女帝陛下有令,报喜不报忧,报好不报患。
一双蓝色的眸,一抬一敛间,冰霜满覆,宋长白觉得他胆都要吓破了,便顾及不了那么多了,坦白从宽吧:“体弱气虚,心肺衰竭,若是调养不当,身子亏损,女帝陛下可能,”暗暗打量了楚彧一眼,宋长白立刻埋下头,不敢再看,“可能活不过四十岁。”
女帝陛下刀枪不入的身子,突然变得体弱多病,还白了一头青丝,其中的缘由,不用宋长白解释,楚彧也自然知道。
冰冷的眼,有一闪而过的慌乱,楚彧几乎是大喝出声:“那为何她的药里,只有保胎的药材?”
话里,总有隐忍不发的杀气。
遇着萧景姒的事,楚彧便极易暴怒无常。
宋长白越发小心翼翼地回话:“母体太过虚弱,胎儿营养供给不上,有早产的征兆,这时候,用不得烈性的药材,恐怕会、会伤了腹中胎儿。”
若是用药,小的恐怕会早产,不用药,大的恐怕会折寿,总之,这种选大选小的难题,宋长白做了做么多年神医,也拿不准。
这些情况,萧景姒都是知晓的,也做了抉择。
楚彧言简意赅:“开药。”稍作停顿,补充道,“以她为先。”
宋长白为难了:“可是陛下她——”
陛下说以孩子为先啊。
楚彧严词以令:“绝不能让她知道。”眼睫轻轻一抬,睃向宋长白,毫不掩饰的森冷杀气,“我要她长命百岁,若是做不到,就拿你的命来赔。”
“……”
威胁!赤条条的威胁!
宋长白觉得,他这辈子最倒霉的事情,就是在行走江湖快意恩仇的时候,被萧景姒抓进了宫里,然后莫名其妙成了钦南王府的御用大夫,自此,就过上了把脑袋挂在裤腰带上的惊险日子。
楚彧回屋的时候,萧景姒醒了,正坐在床榻上,披着一件衣裳发呆,一头雪色的发,垂在肩头,衬得小脸越发白皙,点漆的眸,泼墨色,黑得像明亮的曜石。
“怎么起来了。”
楚彧皱着眉头走过去,将她抱进被子里,捂严实了,她现在没了内丹,他得时时刻刻看着她,不能冷着。
萧景姒拉着他躺下,他摇头,说身上凉,取了屏风上的绒毯,等捂暖了,才上榻陪她躺着。
萧景姒滚进楚彧怀里,身子突然变得羸弱,软绵绵地没有力气,轻声地说:“我刚刚睡醒了,你不在屋里,你去哪了?”
楚彧回:“心疼你,睡不着觉,出去走走。”
孩子的事,绝对绝对不能让他家阿娆知道,不然,她定会觉得他不爱孩子不疼孩子,自己的骨肉,怎会不疼爱,只是,与她比起来,就显得微不足道了。
他果然,很是自私。
所以,不能让她知道。
萧景姒显然信了他的话:“我很好,别胡思乱想。”
楚彧嗯了一声,亲了亲她耳边的发:“阿娆,等你身体好些,我们动身去北赢吧,大阳宫依山而建,聚天地灵气,对你的身体好。”
孩子,终归让人担忧,他要早做打算。
她醒了瞌睡,多问了一句:“那大凉和西陵怎么办?”
楚彧想也不想:“我管不了天下百姓,我只管你。”
他显然只想了她,没有深思熟虑地考虑其他。
“好。”萧景姒点头,仰着头,温柔而漆黑的眸,“到时候托君江山,我们去逍遥快活。”
她笑了笑,牵扯到了心口,有些疼,咳了两声,楚彧立刻紧张地坐起来,小心翼翼地给她拍着背。
她说无碍。
怎么会无碍,她受过禁术反噬,又没了内丹护体,心肺受损,身子大不如前,若是磕了碰了,冷了热了,都会牵一发而动全身,性命攸关。
楚彧很怕,以前有内丹护她,他都会怕她受伤,现如今,更如履薄冰了。
萧景姒拂了拂他皱着的眉,她一向隐忍,即便疼了难受了也不会说,像以往一样,对他笑着,说:“忘了同你说一件事了,竹安公主我罚了她三十六道诛妖锁,菁华与她一起去了北赢。”
现下,除了
阿娆,楚彧谁都不关心。
他点头:“嗯。”他亲了亲她的脸,“你做主就好。”
然后楚彧俯身,吻她。
萧景姒在洪宝德府上静养了三日,她还是下不了地,浑身乏力,每日昏昏沉沉地睡着,醒来的时辰不多,也吃不下东西,为了腹中孩子会勉强吃些,却又会反胃吐出来。
洪宝德笑她,说她铁打的身子,突然变成了病秧子。笑完,转头就红了眼去厨房,挺着个大肚子亲自下厨给萧景姒弄各种吃的。
她怕这么折腾下去,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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