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衡此时是真一个头两个大,他用李雁钓严修的时候,就疑惑过纪百灵的用意。

妇协部工作指导考察团,与他的奉察保江两府巡按仪仗队,本是两条不同的路线,他领旨出京畿走的西云茳州官道,为了避开沿路可能有的江州眼线,他还特意绕着走了一趟北曲长廊,从兆县的小路直入保川府,比预期到达的时间点还迟了三五日,然后将招人眼的仪仗队,比如官牌、旌旗、响锣等宣告地位官职的东西,全丢在了离保川府十里外的驿站里。

按常规脚程来讲,纪百灵带领的队伍是不可能走到他前头来的,可他带队进入驿站的时候,纪百灵等人就已经在驿站里了,等双方寒暄过后,毕衡才知道,纪百灵沿路根本没停下做工作,她是领着人一路急赶,目标明确的就冲着江州来的。

毕衡记着自己当时还劝过她,说江州目前局势复杂,不适宜你普及妇协部的理念,很不如在周围县区先搞一波宣传试点,尤其曾被太上皇亲自带兵光顾过的兆县,那里当能有效的实现妇协部理念的推行,虽然地处偏僻了点,也不大富裕,可但凡工作能展开,都是她此次出京考察的一大功绩。

纪百灵年二十有六,搁一般地区早成亲生娃了,可她生在北境,北境那地方有明确规定,女子不到二十不许说亲,也不许不顾女子意愿的强行配婚,早在北境还未起兵之前,就废止了朝廷对于不婚或晚婚女子收取的单身人头税,很是解决了许多百姓人家大龄女子不婚,带来的家庭额外支出税的负担,也让年龄到后焦虑婚姻的女子少了胡乱嫁人的念头,又有男女同工同酬工作制度的改善,到大宁建国期,整个北境女子的平均婚配年龄,已经拉到了二十二三,所以,纪百灵的年龄,在北境以外的地方是个扎眼的存在,在北境里面真不是异类。

可即便如此,毕衡也本着一个长辈,和久经官场老油条的经验,告诉她工作当怎么开展,遇到别人质疑她年老色衰不嫁人的不善言词时,该怎么应对,官场里的默认潜规,以及与地方官打交道时应当把握的分寸感。

本着同僚情分,以及与自家孙女年纪相仿的爱护,他是真的有把纪百灵当做晚辈引领,和谆谆教导的。

崔闾熟悉的那个性烈如火,遇事刚直不阿,做什么都横冲直撞,以飞蛾扑火之姿,不达目地誓不罢休

的清正官员毕衡早在后二十几年的官场浸淫里变的圆滑变的会审时度势变的知道从众从善如流。

也就心里还有一杆子为民奔忙的信念在让他坚持住了为官的底线没有与贪污受贿为伍虽仍会受到一部分官员小团体的弹劾但在当今和太上皇心里毕衡仍是朝廷中外放官员里不可多得的清正好官遇事也是真敢上的可靠人所以当毕衡递了秘折说想要主持这一年的保江课税巡视时

纪百灵的提议正是他忧愁怎么不打人眼的入江时起的当时他就觉得这姑娘可能有别样心思更多的只往无伤大雅的小矛盾上想女孩子么偶尔闹个别扭也是常事她想以长官的手腕治一治手下人这在官场上是用来收报手下的常见手段龌龊是龌龊了点但有用。

于是两人就在这种心照不宣的算计里让李雁被严修的人带走了。

面对崔闾直凌凌射过来的寒芒毕衡有些羞愧“我知道李雁这事儿也有我的责任严修那老东西是真不当人本来是捉了人来配给他那病儿子的可李雁为了脱困就说他病儿子不行这才让他起了自己来的主意儿子不行老子来李雁那姑娘肯定就不干了就一直闹一直闹江州这地儿啊那老嬷子是真会想法子折腾人把个好好的姑娘脱光了绑在床柱子上用羽毛瘙……地方的痒逼人家就犯害姑娘的羞耻心当场就炸了抽搐吐白沫尔后叫了大夫来扎针人是醒了精神却崩了。”

这是从李雁院里抓到的那几个老虔婆嘴里审出来的情况事实上还有些手段更能催毁人心是实实在在的精神虐待。

崔闾闭了闭眼咬牙切齿“李雁是荆南的圣女你知道圣女是什么意思么?她的身心、思想包括从小接受到的人和物以及周遭的教养环境都是洁的哪怕后来有圣女可以婚配的规定但就前几代的圣女仍坚持独身来说她们对自身的贞洁和心灵的净化是最最不容人亵渎和把玩的你们……你们……你们让她落入那样一个被羞被辱的境地她一个单纯没受过这种恶毒心思昭揭的小姑娘你让她怎么能稳住心态?怎么能不疯?”

那小姑娘才刚满十八岁头十年生活在亲人无微不至的宠爱和包容里后几年虽在异乡可有武氏皇

族的庇护她周围知晓其身份的人也对她给予了无限的善意。

她是真的从小被爱包裹没有尝过一丁点的人心险恶。

毕衡懊悔的直跺脚“我不知道啊我真的不知道我以为能进妇协部的姑娘城府和心态应该都有得到锻炼过至少有能在危险境地里自救的能力我真的不知道那小姑娘这么……这么脆弱。”

敢跟男子同朝为官敢去各地宣讲朝廷推行的新思想理念那怎么也应该是个心理坚强有一定劣势承受力的人。

他太想当然了!

崔闾一语戳破他内心“你心里根本就没有把她或者那些女官放在与自己同等的身份地位上你只是顺着上头的意思向她们展现出你的友善你的心里仍旧有将女子归于后宅的想法这才有了与纪百灵达成共识的基础和前提因为你甚至想过最后捞不出李雁的后果大不了就真让她委身于严老贼也便于你在江州期间好利用这份关系暗中行事甚至……”

毕衡被崔闾盯的低垂眼眸似被戳中内心般更加无地自容“……甚至你都替李雁想好了后续安排万一她真不能在心里接受这段关系你就用北境的婚姻条例来开解她北境女子和离归家并不为耻

崔闾失望的看向毕衡同时又像是在对自己说话“我以前也将女子的付出视作平常并未觉得一个家族中女人能有多大的贡献她们生来就是要靠男人庇佑的没有男人她们就没有立足于世的根本连官家律法从古传至今的文字记载都显少有女人的地位和身影毕衡我们老了思维受困于这个时代思想也跟不上太上皇推行的新教育理念我从前看各地世家豪族反太上皇新思想教育的事情觉得他们做的一点都不过分谁要是动了我大半辈子学的士大夫教养理念跟我推行狗屁的男女平等我也要跳脚怒骂甚至刀兵相向可是毕衡女人、女性和男性的差别在哪里?要是给她们同等的教育资源

同等的仕途进阶规划,同等的出行自由,她们应当会全力以赴的珍惜这来之不易的机会,做到许多男人都不能及的事,所以毕衡,不要小看女人,是我们从来没给过女人机会,或者说,男人的内心里就惧怕会成长的女人,以及成长后实力堪比男人的女人,是我们利用男人的个体力量,一味的遏制了女人的发展,才造成女人性本弱的固有印象,而一但她们觉醒了,会反击了,那……”世界就该变了。

毕衡张着嘴,忽觉有些失态,继而掩饰性的咳了声清了清喉,“闾贤弟,我知道你现在心里着急,你骂我的,指责我的,我都接受,但你也不要想太多了,有些事情或者说朝廷政令的推行,不再某件事上,或某些人的意愿上,大势如此,上千年来的文史书集,耄老学究,他们不出面,不吭声,那各地的府学教谕们,也大都是表里不一的奉承上意而已,就你说的,给女子同等的教育资源一事,朝廷的女学成立也有好几年了,可年年都不满员,给机会了么?给了啊!可她们头上有父兄,一句出门闲逛有辱门风,就足禁了那些女子外出的心了,所以,闾卿啊,你说的那些根本实现不了,而且,而且我尚能掩饰对女子为官的真实想法,愿意与她们同行一路,那京畿里关于女官的流言,和各种鄙夷不耻的指点,没有一颗坚强的大心脏,是真没法生活在那边的……”所以,才叫他误以为李雁的内心也该是强大而无坚不摧的。

崔闾眼神闪烁,抬眼看向他,突然哼笑了一声,“那如果,江州阴盛阳衰,需要京畿里那份被人不屑一顾的女学教育资源呢?毕衡,你有没有能力把女学搬到江州来?你有没有信心劝说朝廷,对江州新设女学的事情,广开方便之门?比如,延请名宿前来教学?晓谕大宁各州府的有才之士,前来女学任教?”

毕衡不知怎地,突然激灵灵的打了个颤,望着崔闾的灼灼目光,陡然有种对方非常认真严肃之感,一时语塞声堵道,“除非我能拿下江州制控权,或者朝廷能主导江州日常事务权,否则,短时间内,我没有那个能力,而且女学易开,名师名宿难请,各地有才之士就更难了,除非是履试不第的举子,否则但有想在科举场上有名录的,都不可能会愿意给女学当教授,闾卿,越阴盛阳衰的地方,男子掌控力越绝,只有男子数量多到不惧女人反了天的地方,才会允许女人有

放松说话的场地这是古早就有的例子太上皇推行的新制太过于……呃理想化了些!”

所以理想被现实打败了太上皇也暂缓了新政令的推行改而派人一个地区一个州府的进行试点。

崔闾趴在榻上闭目养神心里却道朝廷不办我自己办就凭我祖上传下来的那一库的藏书就算没有名宿耄老肯来我找些会认字的秀才举人照本宣科我也定要在蛊灾显现之前让肯踏出门或愿意向学的女子学会个傍身技能。

毕衡以为崔闾被他劝熄了心结果就听他悠悠道“我决定扩大族学规模设立女学部毕大人那些老学究玩固名宿们没有阻碍一个族学里自行设立的教学项目吧?呵就算他们有闲言我也只当他们放屁好了我自己花钱给族里的女孩子普及教育知识他们要还爱指手画脚的哼我定找人上他们门上泼粪去。”

很好这最后一句话才算是彰显出了一个乡下老财的泼皮本色。

毕衡被噎的无言以对想了想道“你那地方偏僻若打着设族学的名头估计还真不惹人眼我看应该可行就是不大好招讲师教授什么的普通举子秀才对文章的理解总差了些意思

崔闾挑了挑眉摆手“我可没那么大的志向我的族学只负责传授书本上现有的知识能叫她们认字向学就行至于学没学成有没有可能向上举官那可就不在我能力的范围内了当然若能有一两个天资聪颖举一反三一目十行的日后若能踏上天听再带携一下同门那就是个赚翻天的买卖定能叫我的族学一朝回本。”

毕衡瞠目歪了脑袋打量崔闾犹疑道“你是想把女学当生意做了?”

怎么感觉怪怪的呢!

崔闾眯眼点头“你就这么理解吧!回头跟人介绍我开办的族学时也可以这么宣传我家族库里的书可多是珍藏本你知道的以后凡事想要找我借书抄书的必须得先签协议要呆在我的族学里教授课业半年至两年不等总之吧我这里再没有免费的藏书可借抄咯!”

好主意回头就去族里安排早前怎么没想到呢!

崔闾瞬间感觉自己又活了被蛊灾搅的一脑门浆糊豁然开朗他突然就知道自己

下一步该做什么了。

先从滙渠县开始,所有的女子必须先识字,断文弄墨往后放,识字算账排第一要务,必须得教会她们在面对突发灾难或事端时,有能应对和解决的手段和心态。

很快,毕衡派出去的手下就来汇报了,“大人,纪大人被请过来了,秋大人被属下诓去大夫那边看李姑娘了,李姑娘生气微弱,大夫那边说不大好的样子,恐……”

崔闾立即挺起身体,望向帘外,“把纪大人请进来,就说是毕总督有话问她。”

到底他只是一个举子,说他要问话,容易落人口舌,且有被治僭越之罪的由头。

毕衡跟后头颔道,“带进来。”

纪百灵被人用刀架在脖子上推了进来,她脸上有些发白,额头正中间却有一个小指大的鼓包,正不断的左冲右突往两边挪移,而她的表情也随着鼓包每一次的移动而显出痛苦的忍耐,却见她硬是咬了牙硬忍着一声也不吭。

为了永葆青春,长命百岁,她可真拼啊!

毕衡让屋内所有人都退了下去,自己则站到了纪百灵的面前,低头看着她,叹气,“纪大人,你真是好算计啊!骗得本大人以为,你是真心想帮我排忧解难呢?原来竟是藏了如此私欲。”

纪百灵痛的赤红的双眼直直瞪着他,“毕总督,您什么意思?本官不明白。”

毕衡点头,指指她的额上,“幼王蛊,被你吸纳进身体里了吧?纪百灵,你为什么早没告诉我,李雁的特殊身份,以及她爆了血蛊的严重后果?你知不知道,你不仅害了本官,更害了江州这一地的百姓?还有你自己?”

纪百灵不说话了,身体痛的直打哆嗦,可见幼王蛊排她性正是严重期,她要是一次不能成功将它纳入,第二次会承受双倍以上的痛苦,所以,她现在根本不敢分神。

毕衡却不愿意放过她,绕着她走了一圈,见她冷汗浸了全身,官服都泅湿了一大片,不禁头摇的更厉害了,“纪大人,把幼王蛊还给李雁,本官就当你什么都没做过,更不会写折子密告你,所有在江州发生的一切,都将抹去你们来过的痕迹,怎么样?”

纪百灵哼笑了一声,红着眼睛望向毕衡,脸庞被幼王蛊折磨疼痛的近似扭曲,“不怎么样,我带她来走这一遭,为的就是她身上的幼王蛊,我好不容

易到手了,怎么可能再还回去?呵,你也不用吓我,现在整个江州已经没了可承嗣的男丁,等过个三五年,朝廷将可以不费一兵一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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