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州府内的衙馆是有一套自己的换人机制的。

前朝有中央官直任,辅以地方绅举世家协佐,另有五大家族从中掌控地方经济,间接或直接参与民生发展,隔一江与朝政中枢玩制横之术,后前朝皇族为加强与江州本地豪族联系,便开始纳其家门贵女,许以后宫尊位。

这便有了江州挟前朝皇嗣以自统自治的祸乱,中央直任官自此形同虚设,要么愿意同流合污,要么舍命忠心君主,地方治还是地方治,豪族祸仍未除,乃至现时,因海上水工事的发展,优于江对岸的渔业,两边的上下先手问题,仍未解决。

前朝也有过想在保川府设码头发展江上工事,奈何临岸渔民每驾船入江,便有漕运黑船上前将其打沉,造了大船也想往海上探,却连浅江口都没出去,就被蒙了黑帆的□□海寇给连人带船的杀了抛尸警告,如此经年,保川府的码头荒废,靠江吃饭的百姓内迁,一江之水就真的只有江州独享。

如此霸道行事,江州也知做事不能太过之深浅,故许以前朝中上等的税课,以稳朝中官员的参本,后又以高利遍请各地擅工擅锻造者前往江州,大力发展海上工事,朝廷被税银迷眼,再加上匠者也无可效力之地,便统统将官录在册的全打包送给了江州,谈好身契价钱,人才尽数被江州垄断。

这就是迄今为止,大宁在制江权上的困境,没有技术人才,或者说精尖人才的制造研发,他们在别的湖泊水岸设的造船厂,技艺停滞,匠者稀缺,有或能下水的船只,拿出来与江州海船相比,前后年限差距五十年往上,根本难与江州海船一敌之力。

当年新朝初立,太上皇以人命填江,摄江州豪族于危厄,数月顽抗后知晓不敌,便派了代表上京,欲以联姻释解河两岸关系紧张的局面,并张口便要太上皇许以江州贵女后位之尊,奈何太上皇是个不婚主义者,别说江州贵女,那些为了改换门庭,向新皇表心意的老牌世家豪门里的贵女,他一个也没收,在位期间,后位一直空悬。

因着条件没有谈拢,江州本地豪族便藏起了精尖匠者,以数万万江州百姓性命,和每年百万税课相胁,逼的双方各退一步,划江自治,另奉以大宁皇朝为君主的承诺。

那时节各地兵灾人祸,至百姓困苦无依,太上皇惜民劳累,虽未尽杀江之戮,仍只

得忍了心头气性,应了这帮老财仗天险邀天?之举,只到底心中愤懑,在临退位之前,用计打杀了当年闹的最狠的五大家,虽仍未缴获海船和匠工,但至少江州的局面算是破了一半开。

后宣和文皇帝上位,江州豪族们不死心,仍上表愿意族中贵女许之,只要皇帝纳了,他们就愿意让中央直属的官员空降过去,并好好配合朝廷推行的所有政令,只要在皇帝的后宫里,能有他们江州的贵女。

宣和文皇帝乃是崇武皇帝一手教养成才,小小年纪便跟着上朝处理公务,很知道太上皇对江州这块地界上豪族士绅的厌恶,也知道太上皇未有一日不想着制江权的问题,别说贡个贵女入宫,就是贡个仙女给他,他也根本不可能接。

尔后用以身作则之君令,娶了崇武皇帝本家的姑娘为后,并以帝后并起的方式,向世人宣统一夫一妻制的新策,彻底将后宫牵制前朝的旧习摒弃,让妄图以女子搏君恩的世家豪族们,统统熄了心噎了火。

后宫搏宠之路被断,各地世家豪族只能尽数供养子弟入朝,而在江州设立的府学,供出的举子入京,数年都淹没在了考海大军里,即便录中了前三甲,也因着江州局势问题,被排斥在内阁与六部外,得中枢要领,江州内血循环不出去,又排斥外血的输入,便渐渐陷入死局,本地剪除五大家后残存的小团体一合计,仗着手中藏匿的大海船,和祖传下来的海盐场,直接搞了个内投。

严修就是他们内设出来,应付朝廷的明面话事人,他在面对朝廷官员时的那副趾高气扬样,在本地豪绅面前是硬不起来的,便是小团体开会,他也只能坐一个角落陪吃听讲。

如此,当他工作或生活中出了差错,引发小团体集体反感或恐慌后,可想而知的是,他的日子是不可能再舒心了。

这些情况朝廷那边自然清楚,蛊灾事件一出,毕衡就知道严修要被江州豪绅弃了,他来不及跟崔闾交待蛊灾后续的补救事宜,带着人就赶去了严修府邸,得趁着严修没被灭口之前,将人捞出来。

崔闾不管,或者说也管不上他在江州官面上的活动,他如今只能顾着眼前能够得着的,比如蛊灾后减少扩散和损伤范围,能尽量的将吸入蛊蛾者找到,并收回其体内的蛾虫。

至于纪百灵和秋三刀,秋三刀的武力他听吴方说过

了,知道严修在他提出息事宁人的话时,没有提异议,是可能的江州事宜仍需要他出力,毕竟他带着的御龙卫战力,远非普通巡按仪仗队可比,严修若要平平安安的在江州行整顿官场之活,恐怕得多多少少的依赖着点秋三刀的武力。

纪百灵那边,崔闾皱了皱眉头,有秋三刀在她身边护着,怕一时半会的也拿她没办法,李雁这仇怕得等她自己清醒后提了。

只是,崔闾有些叹息,旁边吃饱喝足的李雁并不知道身边的危机还未解除,心智的倒退,让她基本忘了前事,除了知道她身上的蛊虫是长辈给她的,至于那个长辈是谁,在哪里,她都统统不记得了,倒是把他当成了最亲近的长辈,梳洗吃好后就靠在他躺的榻沿边睡了。

让她换个舒适的房间睡打理好的床铺,她还不愿意,小姑娘虽然人变的懵懂了,但危机意识却莫明变强了,敏锐的意识到周遭好像并不安全,于是,便只愿意呆在能令她感到安心的地方或人身边。

“老爷,陶小千回来了。”吴方掀了门帘探头进来报告。

崔闾也是造孽,后背上的伤虽然裹了药,但那也不是一时半刻就能好的,只能趴着扭过脑袋,“叫他进来。”

陶小千丧着个脸进门就跪了下去,黑小瘦长的身体上带着点血痕,脸也肿了半边,崔闾眯眼,“挨打了?”

“嗯,他们问我是谁的人,干什么的,我就迟疑了一会,他们就动手了。”陶小千摸了把脸,疼的直咧嘴。

吴方跟后头补充,“他们大约是想问自己路线暴露的事情,不相信我们说的偶遇说词。”

崔闾点头,“相信才有鬼呢,这才说明秋三刀不好糊弄,且手段非常狠戾。”

怪不得他在带走纪百灵时,毕衡按住了他的胳膊不让他出声,此人有能力有手段,且心够狠。

吴方跟着心有余悸的点头,小声道,“漕帮那头死了两个人,老爷,我们要不要……”

崔闾神色微动,“是派出去探水的?”

吴方轻嗯了一声,崔闾点着手指头盘算,他在漕运码头上前前后后花了也有大几万两,漕帮货运的仓库里存了许多的精铁农用工具,他就等着他们空仓之前周转不灵,以码头抵债,现在既然有了毕衡这个熟人在,那他就不用等了。

毕衡的那些

护卫可以借来用一用。

崔闾听着医馆外面的动静,问道,“有人来没有?派人上街喊话,说了蛾子入体后的严重性了么?

吴方点头又摇头,“毕大人派官差敲锣宣告,但是左邻百姓没人肯信,据我们跟测的侵染范围,以府台大人府为中心点往外扩千米内,蛊蛾飞的最多最密,再远一点的人家,有在窗台上发现的,有在外面晾晒的衣服上发现的,具体测算范围目前未知。

崔闾沉吟了一瞬,抬眼感受了下半开的窗台风向,问吴方,“找人问下蛊蛾起飞时,风往哪个方向走的。

蛾顺风飞,必然那个地方会比其他方位更严重。

吴方拱手立刻出去了,陶小千还跪在地上,崔闾指着一旁椅子上的张廉榷,“你把他弄到旁边房间里去,等他醒了告诉他蛊蛾入体的后果,不管他受不受得住,只叫他把心里盘算好的结果告诉我就成,我等他来说话。

朋友一场,他也不会赶尽杀绝,只要他可以识相的主动辞官也好,申请调离也罢,离开滙渠县就行。

他们的说话声搅扰的李雁睡不大安稳,终于迷迷糊糊的醒了过来,崔闾看她精神似恢复了一些,脸上的颜色也比之前失血过多后,惨白如死人脸一般的样子好多了,便轻声问她,“头还晕么?身上这会子有力气了么?

李雁扶着脑袋晃了晃,撑着眼睛强行睁开,一脸懵懵的仰头,“爷爷,这里膈的慌,我们家在哪啊?我们回家吧!

崔闾伸出手揉了把她的头发,此时已经梳了个小髻子,用根红绸子绑着,显得又小又乖的,“雁儿,爷爷这边有件事想请你帮个忙,你受累,等事情忙完了,爷爷就带你回家。

李雁眨了眨眼,钝钝的点了点头,“哦,那行吧!

于是,崔闾又将吴方叫过来,让他找了两个人抬了个担架让自己躺上去,一边招呼李雁跟着他,一边带着人往外走,听吴方低声道,“老爷,蛾起的那段时间,起的是东西风。

他顿了一下,有些庆幸道,“幸好没起西北风,不然能吹到我们滙渠去。

崔闾垂了眼眸,憋下了“不如一视同仁全吹个遍的话,那侥幸的几个漏网之鱼,被当成配种的种公,又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骨肉,突破伦理纲常的近亲延嗣配种,不仅自己疯

了还一把火烧死了不少人。

惨绝人寰的伦理之祸!

“雁儿你过来跟爷爷说说收回蛾子后那些人的身体会有什么变化?”

李雁手里抱着腌梅罐子那是药馆里用来给客人解苦的东西她看到了就非吵着要崔闾为买她安静就跟医馆的老板买了一罐眼下她正边走边捡着吃的欢快。

听崔闾叫她忙递了一块到他嘴边清脆的声音里透着高兴“好吃爷爷你也吃。”

说完才又想起崔闾问她的问题忙将手里的梅子回塞进自己嘴里然后就用手在在细细的小胳膊上指了指那青筋鼓涨的地方突然从皮下冒出个指甲盖大小的凸起就听李雁用很伤心沮丧的声音道“它弱了而且变小了它本来……本来都让我养到小指长了结果不知道怎么了竟然让它的娃娃跑出去了气死我了还要重新养爷爷我的脉是需要用药养的要用很多很多非常非常珍贵稀奇的药养不然它在里面走动不了不能走动它就长不大哎它真太调皮了我都告诉它外面很危险了它又不能咬人干嘛要跑出来啊!哼真是太不听话了!”

随着她的声音幼王蛊在她手腕筋脉里跳说一句跳一下跟不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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