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琮差点笑出来。
倒不是真的为了给肖芥子笑一个,而是,她委实有点好笑。
主要是因为她抱的那盆花。
花没问题,花盆一言难尽,那种中老年花友偏好的八角瓷花盆,还特爱在每个瓷面上绘制花花草草、写上几句人生箴言。
正对着他的那个瓷面上写着——
静心又美丽,常笑少生气。
原本她这个出场,来得很突然,又身处幽暗的小巷,神秘感和压迫感拉满,陈琮过来的时候,多少有点发怵,一看到花盆,就只剩下想笑了——又不能笑,一过来就对着恩人哈哈捧腹,这不二百五吗。
所以,只能憋着。
为了转移注意力,他清了清嗓子,主动开口:“找我有事啊?”
……
肖芥子还真不是来找他的。
睡梦惊魂,不是不后怕的,她需要给自己补补,所以计划进城吃顿好的、买盆花,以及最重要的,把姜红烛晾半天。
小地方,鲜花店还有几家,专门卖盆栽的实在少,好不容易在夜市找着一家,可选也不多,店主听说她想修身养性,极力向她推荐店里最后一盆蝴蝶兰:“这花好养,兰花嘛,高贵又优雅,跟美女你的气质非常搭配。”
店主要是看到她发怒时的气质,多半就会推荐仙人掌了。
肖芥子也有点嫌弃花盆,但店里的花盆都是一个调调,花红柳绿,跟被乾隆爷点化过似的,只得先抱上了,心说回头换个古朴点的也不难。
出来没走几步,就看见了陈琮,俗话说,相请不如偶遇,都是签过契约的关系了,她犹豫着要不要正式打个招呼,还没拿定主意呢,陈琮自己看到她了。
那就聊两句呗。
肖芥子说:“我能为什么找你,你心里没数吗?”
陈琮点头:“合约是吧。”
可能是因为真的被她救过,救命恩人面前,陈琮大体还是放松的。
虽然她确实趁人之危、软硬兼施地让他签了一份空白合约,但说到底,自己的命宝贵,她想要什么回报,他尽量给就是了——万一她提丧良心的过分要求,他就耍赖、或者装弱小不做呗。
他看看四周:“就在这聊?”
肖芥子说:“吃着聊呗。”
又示意了一下外头的夜市:“你选地方带路吧。”
***
夜市里最多的是羊汤馆陈琮选了口碑最好的一家拣招牌菜点了一桌。
羊汤锅很快翻沸乳色的羊汤在锅里打花热气腾腾往外冒。
肖芥子的蝴蝶兰先是摆在桌上眼见锅气来袭怕损了花的脱俗气质有碍她后续修身养性又给挪到了桌底下。
大灯光底下陈琮才发现她染银发。
不是那种流行的挑染是一大片从帽子下头露出来晃人的眼。
肖芥子察觉到他在看她头发:“看什么?”
陈琮说:“没什么你头发颜色怪好看的就是……为什么不全染呢?”
普通人很少这样生硬地划区块染发要么挑染要么全染。满头银发像冰雪女王那种会更带感吧?或者带一些梦幻的色调夕阳橙啦神秘紫啦……
肖芥子“啪”地一声将那张空白契约猛拍在桌面上凶他:“说正事。”
陈琮吓了一跳。
做宝玉石这行尤其还偏点设计审美都还是靠谱的他偶尔会给客户一些穿搭、发型发色上的建议不夸张地说大受好评为店里赢得回头客无数。
怎么到她这就行不通了呢?
说正事就说正事吧。
陈琮抽了笔在手上:“你想怎么签?”
肖芥子没吭声她往蘸料里拌了点葱花筷头搅了又搅含进嘴里试试咸淡问出第一个问题:“你爷爷陈天海现在在哪?”
又是陈天海。
陈琮心里叹气如实告知:“‘人石会’也问过我这个问题还打过、关过我但我是真不知道他八年前就离家出走了。”
肖芥子拿汤勺舀了碗羊汤吹了吹热气呷了两口眼皮略掀目光在他脸上打转似乎在揣摩他说的究竟是真是假。
陈琮重复了一遍:“真的
肖芥子不置可否过了会垂下眼帘、搁了碗又给自己夹了一筷子羊肉片。
看来问不问得出东西来都不影响她食欲。
陈琮忍不住:“你们为什么也要找我爷爷?”
肖芥子吃自己的头也不抬:“具体我也不太清楚不过
听红姑说,陈天海偷过她很重要的东西。
陈琮轻轻“哦了一声。
事到如今,陈天海干什么他都不奇怪了,不过,仍然是有点唏嘘:两头偷啊,这老头还真是雨露均沾。
肖芥子吃了会,换了个问题:“‘人石会’那头,你熟吗?
能反杀姜红烛的,一定是协会的红人,她想旁敲侧击打听打听。
陈琮回答:“我现在连号都没有,都没入会呢,你觉得,我会跟他们熟吗?
肖芥子心累,又吃了两口,抬眼看陈琮。
一问三不知,这资质,确实也不像“人石会能看得上的,辛苦救人一趟,救了个人高马大的废物,卖相虽然不错,又有什么用呢,她缺的是能办事的人,又不准备跟他发展感情。
肖芥子怅然咬着筷子,顿了顿重新振奋:行吧,能白吃几顿饭也是好的,聊胜于无,回头吃腻了,朝他要笔分手费,不是,答谢费,就各走各的吧。
她埋头专心吃饭。
她不问,陈琮倒是有话问她:“你是不是知道葛鹏的事?
肖芥子一时没反应过来:“谁?
“葛鹏,那个火车站接站的司机。
肖芥子想起来了:“他啊,知道点。
陈琮的心砰砰跳,葛鹏失踪的那个晚上,这位肖小姐也在宾馆里,从时间上推算,两者之间确实可能存在交集。
“他发生什么事了,为什么会失踪?
肖芥子想了想:“不知道,不好说。
这什么态度啊,陈琮气了:“你后来跟金媛媛做交易,利用她拿了万能卡、进了宾馆,那之后,为什么失联、涮人家?
肖芥子听出他语气有变,抬眼看他,慢慢说了句:“你在质问我啊?
她把筷子搁下,不吃了。
“你都说了是‘利用’,利用完了,还有必要保持联系吗?
陈琮说:“你们是在做交易,她履行了她的部分,你至少得讲信用、履行承诺吧?
肖芥子冷笑:“我不告诉她,是为她好,一个小服务员,知道了自己能力根本就搪不住的、不该知道的事,我怕她没命活!
说完了,准备拍案而起、拂袖而去。
陈琮说了句:“她已经死
了。”
肖芥子愣了一下,瞬间忘了要拍案而起的事,顿了顿,又在椅子上坐实:“怎么死的?什么时候?”
“昨天,我开车回到宾馆的时候,她从楼上跳下来,说是因为抑郁,自杀。”
肖芥子没再说话,她跟金媛媛没什么交情,如她所说,纯利用,但一个前一天才跟你说过话、有过交接的人,第二天就死了,实在是有点……让人唏嘘。
她有点奇怪:“你跟她什么关系,为什么帮她追问这事?”
“朋友。”
肖芥子好像并不相信,不过这不是重点,她想了想,问他:“你确定想知道吗?”
“葛鹏这事,绝对是滩浑水,我只窥到点边角,就已经觉得很危险,决定绕着走了,反正跟我也没关系。你确定要知道吗?奉劝你一句,如果你只是当猎奇八卦来听,那听不听其实无所谓;但如果你是想为他们出头,可得想好了,一旦掺合进去,下一个死的,可能就是你。”
陈琮身子一僵,半晌没说话。
他是对这事好奇,也多少有些愤愤,想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那不代表他做好了彻底搅和进去、甚至送命的准备,说到底,他跟金媛媛姐弟,也只是萍水相逢。
汤锅里的汤汁越烧越少,渐渐露出沉在底下的大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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