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房里只点了一盏松油灯,琴心守在门口,门虚掩着。荣茵坐在临窗的榻上,齐天扬一眨不眨地盯着她,他已经好久好久没有好好地看看她了。

齐天扬不出声,荣茵却不能这么等下去,又开口问了一遍。

“昨夜在揽月居里我被同僚叫走了,事关重大我不得不去,等我处理完事宜回去时你却不见了,连我留下来的昌吉也不知道你去了哪里,你是被谁……”能号令陈大人,打晕昌吉,不声不响地带走荣茵,此人的势力一定不可小觑。齐天扬忽然就不敢问了,他顿了顿,“你有没有事?”

原本亲密无间的两个人,如今连说句话都要字斟句酌,荣茵心里也不是滋味,叹了口气轻轻地说:“我没事,你走后我就回府了。”

齐天扬垂下眼帘,栖梧堂他来过无数次,这里的一花一木一砖一瓦都深深的印在他的脑海里,这些年无数次在梦里出现。以往每次他来,荣茵都很高兴,拉着他要去看菊花新打的花苞,或是在夜里偷偷开放的茶花,抑或是她养在青花瓷花瓶里的金鱼……

她总是有很多稀奇的事要分享给他,从来没有像今天这么的冷淡过,用冰冷的语气和他说话,好像他们已是陌生人了。

他知道自己早已无颜再面对她,也不配得到她的原谅,原本也打算一辈子远远地看着她就好,只要她过得好。可是揽月居里发生的事让他明白,荣川死了荣家根本就不在意她,没有人会保护她了,连荣江都敢明目张胆地迷晕她用她来攀附权贵,幸好这次遇见的是自己,那要是还有下一次呢?

他已经错过一次了,也日夜都在饱尝悔恨之苦,他不能再错一次。

“阿茵,我们走吧,一起到没人认识我们的地方去,自过我们逍遥的日子。你忘了吗?你以前说过你纵是成了亲也决不待在深宅大院里过死气沉沉的日子,你不是要泛舟于天地之间吗?”

话说出口就再也停不下来,齐天扬神情激动,心底一直埋藏的念头终于破土而出,继续道:“我答应你的,你想做什么我都会陪着你。”他后悔了,什么功名利禄,什么锦绣前程通通都没有荣茵重要,还有什么荣宗耀祖,那些与他有什么关系!

“我只要你,阿茵!”

荣茵猛地站起身,耳畔嗡嗡作响,她睁大眼迷茫茫地望着他,半晌才回过神,声音颤抖:“你,你,无媒苟合,你将二姐姐置于何地,你将我置于何地?”

齐天扬上前,一把握住她的肩膀,痛苦地说:“阿茵,你怎么会这样想我?我怎会让你被世人唾骂?我会与你二姐姐和离,本来我想娶的就不是她,我们重头来过,好不好?”

荣茵潸然泪下,怎么重头来过?这句话她等了四年,整整四年,可为什么现在才说?在她痛苦不堪的时候不说,在她万般乞怜的时候不说,在她最想要的时候不说。如今再说又有什么用?一切早就变了。

“你以为你现在与二姐姐和离我就不会被世人非议了?”荣茵摇头,泪水似断了线的珠子一滴一滴直往下落,重重砸在齐天扬的心上。“你说你不知新娘子是二姐姐我信,你说不是你要退的亲我也信,可是拜堂之后呢?你第一时间发现新娘子不是我的时候你怎么不悔婚?你第一时间知道我在苏州的时候怎么不来找我?你现在后悔有什么用!你知不知道这四年我是怎么过的?”

齐天扬愣住,悲切地看着荣茵,他知道他的阿茵定是吃了很多苦,这四年他也不好受,终日失魂落魄。

他沉默,荣茵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嘲讽地笑出声:“可惜啊,四年前我是你权衡利弊之后放弃的人,谁又能保证十年后、二十年后你不会再次放弃我呢?齐天扬,我们没有可能了。”

齐天扬脸色发白,近乎祈求:“我知道你的性子,小时候先给别人的东西再给你,你都不会要,你是不是,再也不能接受我了?阿茵,求求你,求求你不要对我这么残忍。”他也反抗过,也挣扎过,尽力过的。

荣茵流着眼泪看着齐天扬,他那么骄矜清贵的一个人,此刻身上只剩下了卑微和忐忑,她却无法开口答应他。荣茵挣脱他的双手,疲惫不堪:“你走吧。”他怎么就不明白,破镜难圆覆水难收,他们再也回不去了。

之前还吵得人睡不安稳的夜风不知何时停了下来,院子里静悄悄的。后罩房里的灯亮了,院门外传来了下人的走动声,是早起扫地的婆子,要不了一刻钟各院子的门都会开了。

齐天扬终于动了动,迈着沉重的步子走到门口,平静地说:“你说你忘了以前,叫我也忘了,可我不信!你昨日还抱着我哭,你可以自欺欺人却骗不了我。阿茵,我知你心中怨我、恨我颇多,我也不奢求几句话就能得你原谅,我今早会递交自请外放的文书,等与你二姐姐和离,我就来带你走,这一次,我们再也不分开。”

非进士不入翰林,非翰林不入内阁。天下士子谁不向往金马玉堂。齐天扬这是真的不顾自己的前程了。荣茵明白他放弃了什么,也知道他能做到这一步有多么的不容易,可是太迟了,都太迟了,闭上眼,蹲在地上痛哭。

第二天是将军府到荣府下聘的日子,陆五夫人早早儿的就起了,她今日要先去将军府再和张昂一同前去荣府。三辆马车停在垂花门,虽然张昂早备好了聘礼,可张潇还是又备了一些,再不满意这桩婚事也不能丢了将军府的脸面。

马车嘚嘚嘚地出了门,陈冲从厢房过来,正要去书房理事,见此纳罕,问道一旁的小厮:“府里又是哪位太太出门去,好大的阵仗。”

陈冲是七爷身前的第一红人,阖府上下都颇给他脸面。小厮恭敬地拱手,笑着回道:“是五夫人,今日小将军要去荣家下聘,她可不得跟着去,喏,后面马车拉的都是聘礼。”

“啧啧啧,可是不少好东西。”小厮咂舌,却不知陈冲听了他的话犹如晴天霹雳。这阵子他陪着七爷一直都在内阁批阅奏折,晚了直接歇在宫里,好不容闲下来又出了黄河决堤的事儿,压根不知道将军府和荣府的亲事已经走到了定亲这一步。

可是暗一不是一直在盯着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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