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宅大得绕人,早超了这个品级的官员应有的规制。今日路上惟见雨而难见他物,晏泠音双目被雨水胀得发痛,每走一段就要魏收停下,仔细辨认。

正疾行间,魏收忽然一个急转,带着她避去了一丛灌木后面。

“晏主,”他低声道,“那里有人。”

晏泠音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一片浓稠的黑。暴雨噼啪砸落,地面积水飞溅,波纹还未漾起就已被搅得稀碎。

这样的天色,这样大的风雨,对有心人而言,无疑是天赐良机。

“七个。”魏收的声音里难得透出几分警惕,脊背微微弓起,右手已按上了剑柄,“全是高手。”

一道闪电直贯而下,照彻天地的瞬间,也让晏泠音短暂看清了那一块的情状。树影幢幢,被号泣的风撞得猛烈摇晃,其间隐着几间未点灯的屋宇,撑出昏暗的巨大轮廓,像蛰伏在夜色里的兽。

训练有素的黑衣人沉默着伫立在树下,散成扇形将屋宇围住,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

殷宅的侍卫不会站在这儿淋雨。显然他们和她一样,是此地的擅闯者。什么样的要紧事能出动这么多一流高手?在这宛京城中,又是什么人能将高手们召集?

晏泠音眯起了眼。

她这三年确实毫无动作,京中的蜚语流言,后宫里的明枪暗箭,她一概不听不问不想。这不是因为她自视太高不屑相争,而是她对杜慎愧疚太深,不欲替自己辩驳。

但正因为愧疚,她不可能真的脱身出去。她对外淡漠疏离,从没恨过谁,却也一直没放弃寻找一个人的下落。

那人是杜慎的家仆,姓夏,半张脸被火烧得狰狞可怖。他穷饿潦倒于街巷时为杜慎所救,此后便一直跟着杜慎,忠心不二。

起码表面如此。

“魏大哥,”她在扑面的潮气里轻声开口,“如果对上他们,你有几成把握?”

魏收默了片刻:“若只我一人,脱身不难。”

“好,”晏泠音微微颔首,“我要你从他们手上抢一个人。不可恋战,敌不过就走,去西墙外等我。”

这话显然是要和他分头行动,魏收那句“晏主”已到了口边,可对上晏泠音寒潭般的眸光后,又生生咽了回去。

“那是……什么人?”

“是他们要劫的人,”晏泠音抬眼看了看墨云翻涌的天,“他不能死。”

狂风忽停,就在那一刻,七个石雕般的人同时有了动作。他们悄无声息地散开了包围圈,又骤然收拢,门窗碎裂的声响隐在哗然雨声中。

五个人纵身而入,剩下两人立在屋外,谨慎四望。魏收正凝神辨别屋内的响动,忽而神色一变,来不及回身,已抽出飞鸿往身后刺去。

兵刃相接必然会带出铿然声响,持剑的两人显然都意识到了这点,在最后一刻强行转过力道,堪堪避开了那一击。魏收虎口生痛,被那股冲力带着往旁让了一步,转身对着那人怒目而视。

能接近他一丈之内而不被发觉的,至今也只有一人而已。

大雨瓢泼,阿承一身夜行服,和他们一样被浇得透湿。那柄长而轻薄的剑仍被他提在手中,没有回鞘。

“既然遇上了,”他看着魏收,慢慢开口,“就凭本事抢人。”

许是他年纪太轻,身形瘦小,平时又总是一副不靠谱的懒散样,哪怕知道了他的身份,也很难让人生出惧意。可今日他拎着剑立在浓黑的雨幕里,明明什么都没做,却那样清晰地散出了杀气。

是因为眼神罢,魏收想。那是鹰隼振翅前望着猎物的眼神,带着暴戾。

他能看出来,晏泠音也能。在某种程度上,她看得比魏收更细。

阿承在为一件事担心。

对上魏收,还能心大到溜人玩的少阁主,什么事能逼他收起漫不经心的姿态,明晃晃地摆出“我心情差别惹我”的神色来?

她从魏收身后缓步走出,停在阿承面前。

“你主子在哪儿?”

阿承面色微变,垂了眼皮没有吭声。

苏觅不是她,手上有一整个逐风阁能用,阿承是他的贴身侍卫,出现在这里,本身就很奇怪。

但这同时也暗示着,苏觅和她一样,无论如何都要夺下屋内那个人。

“难不成是我猜错了,”晏泠音笑了一下,“那些人不是五哥的?”

阿承的脸色更差了,憋了半天憋出一句:“……他也不是什么都听公子的。”

这话倒是有意思,但晏泠音现在没兴趣深究。她上前半步,把声音又压低了一点:“夏老伯要是出了事,我和你家公子的交易也就完了。”

阿承显然听了进去,却没时间答她了。

身后传来动静时,三个人都立直了身。进屋的五个只出来了四个,彼此依然没有交谈,其中一个背着麻袋。

魏收看了眼晏泠音,她轻点了下头。他又瞥过眼去看阿承,正巧同他对上了目光。

形势所迫。几秒后,阿承也不情不愿地点了点头。

下一刻,啸风四起,两道身影已如利箭般射了出去。

这不是一场轻松的仗。八道身影皆飘忽如游魂,迅捷而沉默地缠斗在一处。晏泠音早已辨不清谁是谁,哪怕她看得再仔细,隔着雨幕,也只能偶尔觑见一串扬起的血珠。

她帮不上忙的。该走了。

晏泠音攥紧了手,掌心里那些不能经水的伤口早开始隐隐作痛。在这样的大雨里光是睁开眼都十分艰难,她又抹了把脸上的雨水,转过身疾走起来。

为了查夏老伯那件事,她费了大力气拿到殷宅的布局图,却不想用在了此刻。

再往前绕一段,便是殷若瑾的卧房。

闷雷的轰鸣就响在头顶,狂风嚣叫,似要把地上的一切都连根拔起。晏泠音一向不喜欢雨天,不喜欢那种潮湿的、仿佛长了触角的绵密空气,可站在这场仲夏的暴雨中时,她却嗅到了一丝久违的味道。

自由。

她是被囚于笼中的雀鸟,此时却隔着铁栅,用血肉模糊的翅膀,触碰到了令人战栗的广阔天地。

她想要跑,想要叫喊,想要站在最高的山巅上大口大口地呼吸。

但她只是抿住了唇,拉紧了被雨浸湿的衣襟。

已经能看到那方栽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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