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马飞驰,马蹄溅雪。
浓稠的黑云似老树盘根紧紧扎生在空中明月之上,莹莹亮光星碎地洒下天际。周遭噤若寒蝉。战马闯过层层烈风,马背上的人衣诀掀飞,面色凛然于夜中疾行。厚重霜雪被铁蹄溅飞三尺。
*
裴之焕离开后,阿颜便迅速唤出了古镜镜灵。若蝉看到一团白光浮于半空原本昏昏欲睡地身体立刻便有了精神。她站起身,看到镜妖兴奋地围着阿颜转圈,听到阿颜出声唤它,立即询问裴之焕的事情。
香烛迅燃,帐内幽幽。
古镜乖巧地停在阿颜身前,因其修为过于低下,白光之中艰难地飞出几个星点连成一句断断续续地话。
大意是:裴、敌军、今晚。
阿颜看着这短短六字,神色骤然一变,面色难看至极。她手指紧握,声音都染了焦躁,“裴行让的?”
古镜镜灵上下动了动,意作点头。
烛火迅速燃烧,帐内温度不断上升。昏黄光晕下,阿颜侧身站立,身子虚虚地陷入了暗处,眸中情绪窥见不得。她找出了裴之焕送给自己的那柄匕首,眉心早已消逝地神纹再次彻底演化出现。
狂风滚滚,踩着霜雪,阿颜独自离开。一片白茫之景被遗留在身后。
阿颜离开的那一刻,若蝉便已大概知晓她要干些什么。果不其然的,阿颜离开军营后,古镜镜灵跟在身侧,一人一镜疾速地向着回溪城而去。
回溪城地处群山之中,山势险峻,雨季常有泥石流发生。如今大雪缤纷,群山被染成白色,虽不如往常那般易在山坡埋伏、偷袭。但路面结冻,马、车难行却更利于截杀人群。
阿颜一路纵观这山势便心知不妙,对裴行的不满又重了几分。她面色沉沉,隐下身形潜入回溪城主府中。府中喧哗嘈杂,居于高位者身穿一身黑色盔甲,样貌极为年轻。他倚靠在桌椅之上,面上布满烦躁之意。
一众将领在布防图前各抒己见,争吵不休。撤兵离开和至死方休公然形成了两派。将领胡子一吹,手指一指便又是一番新的争论。
阿颜站在门外悄然无声地听着屋内的动静。屋内虽争吵得热火朝天,屋外却清冷寂静。府中种满各处的梅花于雪中傲然挺立,朵朵红艳格外显目。阿颜的口鼻都斥满了这幽香之气。
若蝉被这浓郁的幽香勾地有些魂不守舍,眼神迷离。她盘腿坐下,面露无奈,可惜她无法掌控身体,否则她定然是要仔细去欣赏一下那些红梅。
阿颜靠着木门,冷风萧萧。屋内骤然响起一道厉声,原本坐着的男子此时站起身,表情很是严肃。他伸手揉了揉自己的眉心,行至布防图前站立。原先争吵不休的一众人此时安静了下来,纷纷向他看去。宁玄眉眼锁在一起,目光落在布防图上的一处峡谷中,思绪沉沉。
良久,他沉声开口:“此战不退。”
有人忧心忡忡,立刻出声,不赞同道:“城主,城中兵马何其之少!敌人尚有千军万马,此战我们如何赢?怎么赢?”
宁玄面色一沉,不容反驳道:“够了!谁若是再想当逃兵,军法处置!”
此话一出,无人再开口言语,叹息之声此起彼伏。主战派却面色喜悦,主动走至宁玄身前,抱拳请战。
宁玄摇了摇头,没有应话。他伸手指向布阵图中的一处,开口道:“敌军仍驻扎在距离回溪城不到百里之地。那里为之要道,东至南阴、西至回溪。如今南阴城已被拿下,敌人大举进军准备拿下金元,若回溪城再失守,金元便会陷入两面夹击的境地。金元沦陷便就只是转眼之间的事情。而金元一旦失守,皇城便危矣!如今之际,只有死守回溪等待援兵。”
这一番说的极为沉重。在场将领听完情绪一片低沉,道理并非他们不懂。但当被血淋淋搬到台面之上刺人心肺还是不同。
有人冷哼一声,嘟囔道:“南阴城那一仗败得那么惨,消息传来之际,军心就已经被动摇了。让一群连心都聚不到一起的士兵去上阵杀敌,怎么杀?如何杀?是我们杀他们还是他们杀我们?”
这话比之刚刚更为放肆,众人皆是一惊。身旁之人立刻胆颤心惊地小声训斥、提醒他:“夏成,你在胡说些什么?”说完还窥了眼男子的反应。
宁玄神色暗沉,一言不发。只差一场惊雷便可让挤压、堆积已久的暴雨顷刻落下。
夏成眼神偷瞄了眼男子,有些发怵,却仍不要命、梗着脖子的道:“我说的本就是实话。原本国家羸弱本也不算什么些事情,可先帝驾崩太子上位之后昏庸无能。不仅不居安思危反倒衣袖一挥便降下指令攻打陈国。我朝什么实力陈国什么实力,此仗输赢便是那愚不可及的人都知晓结果。但他却偏偏不知,负隅顽抗至今,我朝死了多少将士?多少百姓家破人亡?就连我一个书生都被迫放下手中笔拿起那长刀上阵杀敌。如今国内名声哀怨,这仗便是赢了又能怎样?”
夏成本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读书之人,只因兵力不足、他是男性便被强行绑来参军。于他而言这何其不公?
说到伤心处,夏成堂堂男儿居然当场哽咽流泪。他将头盔取下弃于地上,推开众人要离开此地。有人伸手欲要阻拦。
宁玄放声道:“让他走!”
右手却不知何时已经握上了剑柄,宁玄面色极为阴沉,死死盯着夏成离开的背影,眼见他离木门越来越近,宁玄右手猛然一动,长剑迅速被他扔了出去以回旋姿态划开了夏成的喉咙钉在木门之上。鲜血四处飞溅。
夏成缓慢转身,双手紧紧捂在颈间,鲜血渗过他的指缝向下滴落。到最后一刻咽气,夏成都紧紧望着宁玄,最终死不瞑目。
佩剑仍钉住木门之上,宁玄缓慢收回手,视线扫过在场的所有人,冷声道:“我说了,逃兵以军法处置!”他大声质问:“现在谁还想走?”
在场之人,面上惊恐之色仍未散去。听到宁玄此话,原本主张撤兵的那一群人纷纷压下心中意见。夏成下场仍在他们眼前,他们只得做一副听话模样,被迫出战。
夏成鲜血洒在木门之上,浸染出一片红。随后又是一阵破风声,就听到佩剑钉于木门的声音,震得木门都跟着晃了一晃。
阿颜眉心微蹙了蹙,靠近木门想再听些。屋内却不再有任何声音。阿颜抬头看了眼天色,夜幕即将降临,她没有太多时间。
若蝉本仔细嗅着红梅香气,鼻尖前却突然萦绕上了另一股腥臭味道。她睁眼去看,便见阿颜身前血迹斑驳,接着阿颜一动飞至半空之中。她咬破手指,丝丝血迹渗出飞向各处,却又有一条条丝线紧密连于指尖。
阿颜闭上双眼,神思顺着血迹扫过回溪城各地。最后窥见了宁玄身前那副还未布完的布防图。她抓紧将布防图内容刻于心间,随后立即撤身离开。希望能裴之焕出发之前赶回去。
此布防图阿颜心中已不决定将其给裴之焕,而是将其交给裴行。其原因阿颜想的简单,只是因为裴之焕不再准许她去盗取布防图。若是此次再将布防图给裴子焕,她怕他会对其失望。
阿颜不希望他对自己失望。
而裴行纵然他对裴之焕总是极为不满,但裴之焕终究是他的儿子。且关于到此战的胜败,裴行绝对不会愚蠢行事。只要她将布防图及时送回,裴之焕此番出战便没有那么危险了。
阿颜将修为运转到极致,这是若蝉从未感觉过的速度。仿佛只一眨眼,佩剑便已落地,重回到了营帐之内。阿颜不敢耽搁,绘制完布防图后匆匆忙忙便去寻了裴行。见人不再,她便放置在了一处显目之地。
离去之前,目光被裴行桌椅下的一盆浓稠鲜血吸引住了目光。因着阿颜这么一看,若蝉自然也看到了那盆鲜血,黏糊黑稠,恶心之至。
两人忽地便想起了裴之焕先前说的审问犯人,如若没有意外,那盆将要溢出的鲜血便是敌军俘虏的。裴行此人当真是心狠手辣,便是人死了也要将其放尽鲜血。若蝉心中生起一片恶寒。就是不知得裴行为何将其鲜血放置在此处,究竟有何用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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