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将明的时候,寝殿外的灯笼慢慢沉静下来,洒落一片柔和的光晕。

单烽守了一夜,随意活动了一番筋骨,便有灯笼沿着回廊,向他飞快靠近。

是惠风巡夜回来,赶着和他交接。

这前任巡卫长也是倒了霉了,没能如愿在府里常驻,反而被单烽掰成了两半使。

每次单烽要回府的时候,便寻个冠冕堂皇的借口,把惠风丢出去。

这回也是如此。

惠风远远地向他怒目而视,单烽只作了个噤声的手势。

二人走到府门边,单烽先问:“先前让你盯着城里的药修,怎么样?”

惠风道:“照你说的,外用的灵药,尤其是性寒的,凡是采买这几种的,都派人盯着。可这阵子,只有几个雪猎受伤的修士去过玄天药铺,都没什么异常。”

单烽道:“不敢明面上冒头……对了,还有一条渠道,盯紧了。”

惠风道:“什么?”

单烽道:“采珠人。”

惠风摇头,道:“被你闹过一通,连采珠人也缩起来了。”

单烽道:“供货的渠道没变?”

他刚来城里没多久,倒对暗地里的弯弯绕绕一清二楚,就连惠风也颇为惊异。

惠风道:“采珠人的蜃海珠市,有阵子没开了,快了,只是踪迹不定,外人进不去。”

单烽道:“这就没办法了?”

“当然有!倒是你,两头盯人,到底要做什么?”

单烽道:“碧灵的伤势在愈合。都碎成渣了,是谁在帮它?”

他掂了掂小还神镜,上头的感应太微弱了,只能确定碧灵就在城东,混迹在人群里,且有功法或者法宝掩盖气息。

单烽从不知被动两个字怎么写。

与其坐等它修补完本体,不如从灵药下手,端了它的老巢!

只是雪练这种东西进了城,就像饿狼伏在羊群里,为免百姓遭殃,他这阵子亲自带队,处处巡查。

鸣冤录上依旧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他却有种极为细微而不妙的预感。

那是一种阴冷的穿针引线声。

一旦被琐事麻痹了,便会被连皮带肉地扯下一大片!

单烽向惠风一一问清了夜里的状况,又要过鸣冤录,翻了一通。天色还早,除了茶伯那个茶棚上又冤字乱窜,城里可谓一片平静。

“没别的事,你就去歇着吧。”

惠风累得够呛,伸了个懒腰,忽而回头道:“对了,我刚遇见楚药师,他有事要找巡街卫帮忙。”

单烽道:“不帮。”

惠风道:“他还说,你听了这句话,一定会帮。”

单烽嗤之以鼻。

惠风道:“影子方才写的是——”

单烽霍地扭头:“什么?他不是说没看清么?”

惠风偏要和楚鸾回串通一气卖关子,手上提着一串黄纸药包,晃了晃。

“有个孩子,从前常去偷看楚药师抓药,聪明极了,就这么眼看着,都能把药材药性记熟了。转头找到贱卖的药渣子,自己照着方子,抓出像模像样的一幅药,价格却便宜得多。原来不光是偷看,还偷师。”

单烽道:“怎么,他还要揍小孩儿?”

“揍他做什么?”惠风道,“楚药师说了,他抓药,无非是家里人生了病。楚药师有心收他为徒,特意挑了些好药,原本要趁他再来时交给他,可自打换了新铺子后,那孩子再也没出现过。他也不知道名字,想托我们寻人。”

单烽接过药包,上头还斜插着一卷儿小像。

单烽道:“城里的小孩儿,你很熟吧?这样的事,你竟然不抢着去?”

惠风被他一眼看破,却是对着那张小像,嘴角微微抽动。

单烽顺口道:“怎么,见了鬼了?”

他展开小像,下一瞬:“……”

惠风:“……”

二人相对沉默片刻。

单烽道:“这城里,还有绿头发,三角头,蚱蜢嘴的小孩儿?”

惠风喃喃道:“世上也罕有吧。八九岁,裤脚袖口都穿破了,是个穷苦孩子。”

单烽又伸手一指:“这花脸上还黏了颗红豆呢?”

惠风道:“还真是,不对……这是红痣,左颊上有颗红痣!”

话音刚落,他像忽而记起什么似的,一惊,怔怔出神。

单烽的目光却落在下方两个小字上。

灾星!

边上还画了团黑漆漆的影子,一手叉腰,拿笔拨划着。

霎时间,他心中大振,忍不住回望远处寝殿的灯笼,如饮了蜜一般,被一股甜柔涨满了,哪还有半点守夜后的疲惫?

单烽道:“口是心非。连影子都瞒不过,又怎么瞒得过自己的心?”

惠风霍地抬头,脱口道:“我可没想起她!”

单烽道:“什么?”

惠风脸上红一阵,白一阵,迟疑道:“我大概知道是谁了,我不便过去,你就去铁砧……”

单烽忽而面色一变,刷地展开了鸣冤录。

一行血红小字赫然在目,比先前所见的加起来还要刺目。

——铁砧巷,有灭门案。

铁砧巷……舆图上的方位所指,距此不足半里,就在顺风东街!

单烽道:“看得出是谁鸣冤么?”

惠风脸色大变,也顾不得其他:“这么巧?姓名都隐去了,得赶紧去看看!”

二人领了巡卫队,直奔铁砧巷而去。

单烽时刻感应着小还神镜。

依旧是微弱的刺痛,无从判定方位,唯一能肯定的是,源自雪练的阴沉窥探始终未曾散去。

单烽忽而道:“你在急什么?铁砧巷有你相好的?”

“你这说的什么话?城里的人,是轻易死不了,”惠风勉强道,“可要是死了一片儿,必然出了大事,惊动城主前,得先一步料理了。”

单烽又道:“你容易死么?”

惠风愣了愣:“不太容易吧。”

单烽:“你调些人手来,进铁砧巷后,立刻疏散两边民巷里的凡人,特别是左邻右舍,用风墙隔开,别闹出动静。我破门。”

他神色一沉下来,便使人后脊骨微微地发凉,不自觉地听其号令。

惠风二话不说着手去办,两人在铁砧巷外分头行事。

片刻之后,惠风再次踏入巷口,身边一瞬间泛起淡淡的波纹——整个铁砧巷已被无形的风障笼罩在内,任何人的进出都无处遁形。

他一颗心却依旧惴惴。不会的,不会有事的。

可好端端的,怎么会出灭门惨案?

城里的寻常百姓,大多受炼影术庇护,一旦遇险,便会自行遁入影中,外力轻易杀不死。

像他这样的影傀儡,生死更在谢泓衣一念之间。

对他而言,生前的旧事大多模糊了,记得最深的,却是重伤濒死的一瞬间,他浑身血窟窿,拼力抓着谢泓衣的衣角。

“救救他们……那些……孩子……桌后……”

那一袭蓝衣,极为巍峨,仿佛一尊高悬的菩萨影,半明半暗,非求不应,给人以森然的恐怖感和难言的安心。

从此,他便成为谢泓衣座下蔓生的黑影,随城主的心跳、呼吸、喜怒爱憎而搏动。

铁砧巷里住的是最早进城的一批凡人,对城主最是虔诚,怎么还会出现灭门惨祸?

难道是城主身上的伤势,令荫庇失效了?

惠风忽地回过味儿来,难怪单烽二话不说冲锋陷阵,敢情又是他自己惹出来的烂摊子!

正在此时,前方忽然传来一串地动山摇般的哐哐声,像有人抡着刀斧劈砍着什么。

是舆图所示的位置。

这就打上了?

惠风心中戒备,挨着墙根飞奔过去,未及下令,已望见一道熟悉的身影。

单烽脊背微曲,强悍的肌肉线条天然不显懒散,而像蛰伏的凶兽。他单手提刀,手起刀落地——

劈柴?

唰唰唰唰唰!

木头跟豆腐似的应声破开,连半点儿木屑都不曾惊动。一整串方方正正的柴火腾空而起,如长了眼睛一般,在半空急坠下去,照着高矮胖瘦或左或右地堆列,垒成了两座小山。

唯一遭殃的却是底下那张肉案。每一刀剁下去,跟泄愤似的,精铁铸成的厚重肉案都得蹦上一蹦,眼看就要散架了。

惠风不可思议道:“你在做什么?”

单烽道:“劈柴,造门。”

“造什么门?”

“灭门惨案的门。”单烽头也不回,伸手一点,民宅门户大开,里头简陋的陈设一览无余,还有个男童趴在窗边,歪着脑袋看向二人,“影子把他们家的门吹跑了,得重新安一扇,没木材,拿这个攒。”

“没了?”

单烽道:“你还想安个窗?老子削一把木刀,都得这个数。”

惠风道:“轻点,把肉案劈散架了,还得再来修。”

“你们那破舆图就不能修修,一惊一乍的。”

惠风道:“这年头能有几个阵修,我这半吊子……”

“你,”单烽微微讶异,看他一眼,“你不是教书先生出身吗?”

惠风吓了一跳:“你怎么知道?”

单烽指了指自己的眼眶,道:“妖魔鬼怪见多了,眼神好使得很。”

他把柴刀扔在案上,盯着柴火堆,眉头越皱越紧,却还是五指凌空结起了祝融伏火印,案板上的木材应声而起,两扇窄门飞快成形。

“行了,再来一场大风雪,都吹不裂这扇门。”

他道,单手挟着门板,安在门框处,年关将近,修者不在意这个,这凡人巷子里却不可避免地沾染了深重的气味,这么早连年画都换成新的了。

他怀疑这地方得把谢泓衣贴在门上,不由多看一眼。

好在左一张目光炯炯的是阊阖,右一张须发皆白寿星额的老儿,写着万里鬼丹,也不知万里宗主自己认不认识。镇宅避瘟,倒很齐全。

那孩子便在鲜红年画的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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