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周没有宵禁，楚山上虽然灯火稀疏，但常安城内的西市却是烟花柳巷之地，灯火迷离，夜夜笙歌。
这西市上有一家不起眼的客栈，它不比食香阁菜色丰富，也不比聚鲜居的玉盘珍馐，但菜色酒水倒也是齐全，价格也是寻常市价。
总之就是一家普通的小店。
这样的一间小店在这月上梢头之时自然不会有什么人光顾，它半掩着大门，值守的掌柜正趴在柜台上打瞌睡。
突然一阵凛冽的风袭来，把门吹得抖抖索索，几乎要脱离门栓。同时，屋内蜡烛一支不留，熄了个干净。
掌柜被门的嘎吱声惊醒，他摸来燧石把蜡烛重新点燃。
就在火苗亮起的一瞬间，掌柜发现墙壁上出现了个人影。
微小的火苗带着颤抖的光线重新填满了这间客栈，大堂饭桌前赫然坐了个人，看不清脸，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的。
不过掌柜好像习惯了一般，娴熟的从柜台下拎出一壶酒，放到那人面前，指着摇晃的大门道：“我这门迟早要被你吹坏，要不先把这一百块灵玉预支了？给你打个九折。”
白兰翻了个白眼：“你是不是钻钱眼里去了，那门都用了几十年了，早该寿终正寝了。”
她一边说话一边把酒盖子掀开，闻了满鼻子酒香，随后想到了什么：“先说好，你这酒不会要收钱吧？”
“你安心喝吧，这是劳务补偿，要收也找主事人收。”掌柜哭笑不得。
白兰今夜跑到城里来就是为了这一口酒的。她听到这话，抱起坛子就往嘴里灌，掌柜在一旁继续念叨：“主事人最近还好吗？”
“她还能咋样，人前装大尾巴耗子装的跟真的似的。”
掌柜随即话锋又转回去了：“最近是真的要被你们榨干了。”
白兰赶紧捂住耳朵：“泉事人，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黑市上的那些买卖，你能缺钱就见鬼了！”
掌柜还在喋喋不休，她半个字都没听，赶紧转移话题：“主事人说半月浪她要亲自去摘。”
掌柜：“不就是根破草还劳烦她亲自出马？”
“因为农历十五要到了。”白兰编了个理由，她觉得调查贺家这事最好不要说出来。
“汇事人不也说要去吗？他俩碰一起不会打起来？”掌柜笑道。
“谁知道呢，这两人不和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不过大事大概不会耽误吧。”
掌柜看了眼灯火通明的西市，繁华下似乎有一股恶气即将喷涌而出。
农历十五，鬼门大开。
他们俩一起出马，说不定还能有个照应。
-
次日，江问月提出要与贺清舟一同前往采集“半月浪”时，江无事的眉头先是轻轻一挑，随后舒展开来，嘴角浮现出一个令人捉摸不透的笑容。
他显然对此提议十分满意。
“半月浪”是宗门镇妖大阵的核心材料，任务看似重大，却并不复杂，算得上是捧着名声白送的好事。本来贺家已经争得此任务，如今江问月主动请缨，他乐得顺水推舟。
很快，江无事便为两人备好骏鸢。江问月刚抬脚准备登车，身后传来一道温润的声音。
“清舟。”
江问月转头望去，只见贺连叶正朝他俩走来。他今天没穿宗门弟子的服饰，而是一身白衣，笑意浅浅，宛若一抹春风。
江问月又看向贺清舟，他虽然也是温润的气质，却莫名感到疏离，仿佛山巅孤寒的清霜。
她后知后觉地发现，贺连叶与贺清舟长得并不相像。
贺连叶更像贺逍一些，而贺清舟……江问月心中猜测：大概像他娘。
“送你们一程。”贺连叶微微一笑，“半月浪对宗门至关重要，你们的安全亦是如此。”
贺清舟目光微敛：“兄长不必费心。”
江问月身边站着易容后的白兰，她突然觉得这兄弟情看起来比江问月和江墨成的还假。
贺连叶又转向江问月，面露歉意，微微颔首道：“江姑娘，那日骏鸢失控，我不慎跌入谷底，未能及时寻到你。回到宗门后，又听闻你已入主殿，便没有轻易叨扰。”
江问月微微一笑：“无妨，都是意外。”
不过她心底却在冷笑。
跌入谷底？怕是找了一下午的尸体吧。
客套过后，江问月、白兰、贺清舟以及长乐四人，一路下山，先往常安城的方向去了。
临行前，宗门给了一封折子，说是宫里还有些事要先行处理一下。
快到城门口时，贺清舟操控骏鸢轻轻降落。
江问月问：“怎么不直接进城？”
贺清舟淡淡道：“我不喜欢一堆人夹道欢迎。”
宗门弟子下山已然是件大事，更何况这次是江贺两家出面。若直接飞入城中，必然会掀起轩然大波，引来一堆人围观。
贺家二公子的低调在大周是出了名的。
两人下了骏鸢，沿街步入常安城。街道上依旧是车水马龙、人声鼎沸，一派繁华。
然而，在这繁华之下，几人却察觉到了一丝异样的气息，似乎有什么事压在了这热闹的都城上空。
几人顺着人流，行至都城官府门口，看见一群书生聚集在那里，约莫几十人。
有一名青年正用慷慨激昂的语气对周围的人喊话：“修士何以自居高位？以凡人血汗换取修为？如此剥削奴役，我们百姓何以生存！”
他的身后，跪坐着一批书生。大部分面色苍白，看起来没吃东西，在绝食抗议。他们跪坐在地，双手叠膝，姿态端正。饥饿和倔强像交织的纹路刻在他们脸上，透着一种近乎悲壮的执拗。
江问月凑到路边一个卖糖果的小摊边上，低声问：“这是闹啥呢？”
摊贩警惕地左右扫了一眼，压低嗓音回道：“听说宗门那些高高在上的修士在西北奴役百姓，逼他们用命挖矿呢，死的人都堆成山了！”
矿场的事竟然传到常安了？
白兰也跑去打听了几人，这流言传得五花八门，有说是宗门在修炼邪术，有人说是宗门在秘密培养修士，也有人说是宗门集结了修士抵抗鬼怪。
多半谢霖那伙人的手段。
江问月转头看向贺清舟，试探道：“矿场的事，贺师兄有听说过吗？”
贺清舟还没开口，街头忽然一阵骚动打断了她的问话。
一群身穿轻甲的逐日卫从四面八方涌了过来，动作利落地将书生们团团围住。
带头的逐日卫戴着面具，声音低沉有力：“奉圣命，清查闹事之徒！煽动民众者，一律押回查问！”
街上的百姓见状纷纷后退，议论声渐低。
抗议得书生中有人怒目相对，也有人低头不语，但更多的人坐在那死死盯着逐日卫，眼神中尽是恨意。
那领头的青年脸色苍白却毫不退缩。他冷笑道：“我们不过是陈情申冤，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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