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花已落尽。
梨树下玄衣青年长身玉立,单手抱着个六岁的稚儿。稚儿伸手去探高处的梨子:“长兄,再高些。”
姬君凌什么也没说,悄然将臂弯的小公子举起来一把放到树上。
“啊!”阿九面露惶恐,紧抱着树干不放,依旧强撑冷静。
“怕高?”姬君凌略一挑眉,显然很喜欢看幼弟慌乱无措的模样。
洛云姝在假山后看着这不算兄友弟恭却还算和睦的一幕。
本以为阿九这位长兄冷血无情,如今看来并非如此。
自几个月前她替姬君凌解了毒,那位长公子依旧冷淡,对阿九这个弟弟亦温和许多,偶尔会陪阿九玩。
她用一点血换来阿九和长兄的和睦相处,也算赚了。只可惜,奎山丹木仍没有寻到,好在她精心照料下,阿九每次发病已不会太难受。
一切也算往好的方面发展。
洛云姝又望了眼那对相差十二三岁的兄弟两,青年似有所感,微微侧过首,朝她这一处看过来。
她挽了挽披帛,欲上前问候。
刚走到离兄弟二人只有几步远的地方,自后方奔来一个小厮:“郡主!二爷有事请您到书房一叙。”
莫非是阿九的药有消息了?洛云姝调转步子,匆匆往姬忽书房去。
姬君凌未有反应,似乎未留意那道迫不及待离去的身影。
他转向树上的幼弟:“下来么?”
长兄忽然没了兴致,阿九到底和姬君凌不算亲近,虽还想在树上再多待一会,但还是忍住了。
-
洛云姝出来已是晌午。
奎山丹木未寻到,是姬忽找来了一位苗医。不过也好,虽精通用毒解毒,但因体质原因无法研习医术,有苗医相助,或许会添些成算。
果不其然,无九收藏了许多苗疆典籍,洛云姝从中得到不少启发。
随后一个多月里,为了试药,她取了不少血,有一半时日都需卧病在床。自小习惯如此,洛云姝倒不觉得如何,只是有一事困扰着她。
她体内的蛊,在蠢蠢欲动。
转眼到暑热时分。
洛川的夏日素来炎热,刚到盛夏,天儿已热得难捱。
姬家众人照旧例前往数十里外的山庄消暑,避暑是其一,拜见在附近修道的姬老太爷才是此行最大的目的。
是日,众人设小宴相聚。
姬老太爷苍老但锐利的目光扫过下方,逐渐染上寥落。经历了长子的毒害,这位曾把控朝堂的权臣在一年内迅速苍老,见到过去不甚喜欢的九孙,姬老太爷亦有几分心软,招招手唤阿九上前:“孩子,身子可还好?”
阿九恭敬见礼:“回祖父,有阿娘照料,孙儿很好。”
姬老太爷又看向洛云姝。
他虽已隐退,但手中仍握着姬氏过半权势,对姬家的一切了如指掌,自然也从眼线处得知洛云姝为姬君凌解毒的事,更得知这数月里因着洛云姝,姬君凌和姬月恒相处和睦。对于这个曾经的儿妇,他还算满意。
这份满意也含了别的考量。
在洛云姝见礼时,老太爷感慨:“今乃多事之秋,中原南疆皆不太平,既回来了不妨留下,姬家虽不如从前鼎盛,护住你们母子也绰绰有余。”
此话一出,席上众人各有忖度,纷纷留意二房的态度。
洛云姝假装未读懂其中暗示,只谢过老太爷关心。姬忽则含笑看向前妻,仿佛两人早已达成一致。
而姬君凌一如既往置身事外。
这次家宴并未持续太久,几个时辰后众人四散离去。
洛云姝的月信刚过,她正是体虚时,才走到栀子花林中,乏意便涌上来,索性在附近亭中休憩。
刚靠近亭子,见到一个熟人。
日光照得男子清俊眉眼愈发温润,姬忽手持书卷,听闻脚步声抬头,见是洛云姝,冲她淡淡一笑。
“怎么来了?”
与那一双丹凤眼对视的那一刻,沉寂多日的躁动再一次卷土重来。
月前无九便诊出她和姬忽的情蛊似有异动。想到情蛊,洛云姝压下长睫,散漫道:“累了,歇一歇。”
姬忽只笑了下,垂下眸继续安静地看书,并未打扰她。
洛云姝也不扭捏,在一侧落座赏景,她最欣赏姬忽待人的分寸,该安静时安静,该体贴时体贴。
在中原时,她会刻意藏起苗疆人随性的一面,可每当姬忽这样知进退,总会勾起她玩心,想逗一逗他。
但宴上姬老太爷刚暗示过,她身上的情蛊又有复发之使,洛云姝不想节外生枝,勉强忍住心思。
姬忽却先提起了他们的事。
“今日父亲的话你别介意,他是见你将阿九照料得极好,且又存着别的思量,故意说给旁人听。”
洛云姝压制住想触碰他的渴念,避重就轻道:“我是苗疆人,徒有郡主之名,身后却无权无势。以你如今的地位,娶个背靠大族的续弦,对你、对二房、对姬家岂不如虎添翼?老太爷为何还劝我留在你身边。”
姬忽似被她给问住了。
他沉默须臾,眼底有了讥诮:“父亲不想二房太过强盛。”
洛云姝明白了,没再多问。
她曾从大长公主口中得知当年姬老太爷和大长公主联姻是为了利益,姬老太爷偏心发妻生的长子。
因此哪怕大房毒害老太爷的证据确凿,老太爷依旧记挂大房,甚至担心二房过于强势威胁到大房的存亡。
他当众劝她留在姬氏不是为阿九考虑,而是借此表明态度,如此一来,外人皆以为她洛云姝要回到姬忽身边,考虑联姻时会倍加慎重。
否则一旦姬忽权势更盛,老太爷就再难牵制二房,何谈护住大房?
洛云姝虽也觉得不平,但蛊毒不发作时,姬忽对她而言就只是曾经的丈夫,她关心他更多是关心阿九的处境,但并非发自内心牵挂。
可现在不同。
蛊毒蠢蠢欲动,想到姬忽被至亲忌惮,他自嘲的微笑落在她眼底,就如一道针,刺得她眸子发酸。
似乎有什么在啃咬她的心口。
洛云姝攥着裙摆,支撑着起身:“我歇好了,你先忙。”
刚远离了姬忽一步,心口蓦地一痛,仿佛游鱼被迫离开水中,空洞越来越大,身子也软得提不起力。
“当心!”
她落入一个清雅的怀抱,姬忽见她不适,忙将她扶至一旁亭子里,取出帕子替她拭汗:“又发病了?”
他一触碰她,肌肤相贴,洛云姝心里压制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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