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此刻的萍乡,阳光明媚,院外的叫卖声,拂过高墙,传递进白筱此刻所在的房间。

白筱刚刚洗完热水澡,坐在梳妆的黄铜镜前。

从穿书到现在,除了偶尔在水中一瞥自己的倒影,她还没来得及,仔细看看自己的新样子。

和自己原本的模样,几乎完全不同,用手轻轻点上镜面。

她的手很白,薄薄的皮肤下能看到青色的血管,十指修长,骨肉匀称。

刚刚沐浴完,还带着热气,在铜镜上氤氲起一小片白雾。

她伸手缓缓擦去。

镜中女子,显得软糯绵甜,身着白衣,好像一个小小的雪团子,此刻眉目间的呆愣,衬得她更加人畜无害。

所以,这几天来,自己就是顶着这么一张软妹脸,和谢奕斗智斗勇吗?

白筱扶额,这一点杀伤力也没有。

原书中,不是把她描写成毒玫瑰吗?

翠鹂熟练地给她扎了个双发髻,配上了漂亮的丝带。

用挑剔的目光观察半晌后,终于点头,表示完成。

白筱终于走出了那一扇门。

门外的侍卫,似乎早就在等待了。

他身上略显轻薄的铠甲,摩擦发出轻微的金属碰撞声,让白筱刚刚放松了些的心又提了起来。

昨天的鲁莽游行后,城里想必是乱成一锅粥了。

也不知道,街上到底是何种景象,而诺诺——

白筱又想起了那个黄衣女孩。

在万物凋零的冬季,她却穿着黄衣,好像象征着新生。

原书中,其实也有提起过,这一场事变——萍乡运动。

无数学堂中的青年,在得知徭役加重后,自发涌上了街头,高举着旗帜,年轻的脸上,是献身国家的热忱。

在这场游行,最终被认定为:楚国灭亡的前奏。

虽然在这整个过程中,几乎没有流血惨案的发生,但陈诺的父亲陈震,显然是其中的一个意外,也是后世最为惨痛的警示。

陈震与其女儿,在街上闲逛被粗暴抓走。

据后世记载所说,他当时正在给女儿买心心念念的糖葫芦,才刚刚走到商贩面前,就被满脸愤怒的青年人,压着胳膊,强势抓走。

只留下,在原地等待的女儿陈诺。

也是,原书的女主角,一个如野草般肆意生长,努力向上的女孩。

只是,这时她年岁尚小,推算一下,大致只有八九岁的样子。

离后面的上京,为父翻案,还有四年。

这其中,当然有着谢奕的帮助,然而在原本剧情中,他身染重疾,四年后便身死萍乡,女主这才上京。

让他患重疾的原因,正是这一次的下江南查贪,被追杀,晕倒路边,无人相救,伤了最根本的元气。

但这一次,却被无辜路过的她,给被迫捡走了。

就像南美洲的蝴蝶,轻轻扇动了她的翅膀,在地球的另一边,似乎酝酿其一场剧烈的风暴。

白筱吞了吞口水,但本质上,有变化的剧情,也代表着她可能改变的结局。

一切,仍是未知。

面容尚带青涩的侍卫,例行公事般地拿出一个令牌。

“大人准备好一切了,白小姐。”

没有多余的一丝表情,像是经过严苛训练的士兵。

白筱刚刚暖起来的手一抖。

“现在就走吗?”

她不可置信,还以为自己拥有选择的余地。

侍卫微微弓腰,将手中令牌彻底展示在她面前。

“是,大人说,白小姐,今天必须得走。”

这个“走”字。

含义深刻呀,白筱的手抖的越发厉害。

这么快?

“这一走,是再也不会回来了,对吧?”

风吹动发丝,略微遮住她的眼眸,快哭出来的样子。

侍卫莫名其妙地瞧了她一眼,声音坚定,铿锵有力。

“是!”

随后,好像又想到了什么,眼神中多了些惊异。

白筱没能注意到这些。

完了,一切都完了。

这意思,是她今天非死不可了。

她颤巍巍地扶住翠鹂的手,背都微微佝偻起来,某一瞬间,像极了将行就木的老妪。

翠鹂神情复杂,拉住小姐的衣角,有些瑟缩。

“小姐,这样,是没有未来的。”

谢大人对小姐的态度,如此恶劣,小姐却依然不愿意离开他。

她觉得自己承担着重任,应当让小姐迷途知返。

白筱认为,翠鹂是懂她的。

马上就要死了,还有什么未来呀——

她勾起唇角凄惨一笑,今天过后,她们就只能在黄泉路上再相逢了。

不过,相比原著,这种方式,虽然很憋屈,但在某种意义上,也算是另类的he了。

毕竟,死法是相当体面。

——被人暗杀。

她穿过长长的沿湖庭廊,细雨烟波,柳树游舫,湖中有鱼儿嬉戏,抬望眼,依稀可见天边纸鸢纷飞。

表面上的与世无争,一派祥和。

但实际上,却不知道,平静的水波下,究竟又有怎样的暗流涌动。

白筱面无表情地走着,这个院子相当大,走了近十分钟,都没走到头。

不只是脚酸,旁边剪花的小姑娘,她都看见三回了,还在不同的树边,还总是用好奇热烈的眼神看着自己。

她有点承受不来,而且他们好像一直都若有若无的用眼神瞟着自己。

像看着某种珍稀生物。

那咋啦?

没见过人双脚走路?恐怖如斯。

翠鹂轻轻拉住她的衣角,脸上带着拼命抑制后的慌张,倾身,在她耳边低语。

“小姐,他们好可怕。”

一直看着她们,莫非是监视?

白筱深有同感,微微颔首,加快脚步,准备速战速决。

眼见的大门就在眼前,白筱的手搭在门栓上,刚刚抬起。

穿着灰棕衣服的大爷,急急忙忙地走到她们面前,沟壑的粗糙面孔上,还挂着细密的汗珠。

“不要走前门!”

白筱立刻意识到什么,作势要快速放下门栓。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

陈旧的大门,由于门栓的抬起,微微摇开一道缝隙。

外面的天光,混杂着嘈杂叫嚷的人声,风一吹,门缝更大了

外面的光景,也终于映入了她的眼底。

无边无际的人海,人头涌挤着,以及一双双愤怒的、充满敌意的眼。

见有人站在门边,那些人好像终于找准了目标。

“昨天陈言就是抱着她进门的,他们一定关系匪浅,抓住她,就一定能改变徭役期限。”

一个年轻的男声,满怀激情地倡议着,同时振臂高呼。

白筱看向他,午间的暖阳透过树枝,照在他的脸上,星星点点,像不甚透明的面纱。

昨天的游行示威中,她,见过他。

站在队伍的最末端,声音,却是最为洪亮的那一个,带着自认为嫉恶如仇的绝对正义。

很奇怪,他的逻辑,相当不符合常理。

首先,自己根本就不认识什么陈言。

再者,律法由宣法司进行编撰,宣讲。

抓住她,跟改变法律,简直就是毫无关系,八百竿子都打不着。

她愣愣地望着,明显被点起激情的人群,眼中满是惊喜的神情。

好像完全相信,抓住自己,就相当于有筹码,像悲壮的命运抗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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