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琮叹气。
他自己都觉得挺巧:爷爷是反派,当孙子的本来就自带嫌疑,跟他牵扯上的人,还接二连三出事。
难怪对方一脸要活剐了他的表情。
形势对自己不利,但也不是无可挽回,看起来,“人石会”还挺讲道理,陈琮决定条分缕析、以理服人。
他说:“我害这两人,动机呢,我的动机是什么?”
梁世龙面无表情:“我这不是正在问吗。”
行吧,陈琮换了个角度:“方天芝和黑山都是突然发疯,你觉得我有这个能力做到吗?”
“你有。石头,简单点说就是矿物,是矿物就有各种功能,治病、致幻、致命。就我所知,你爷爷能做到,你是他养大的,所以,你也能。”
陈琮凉气倒吸,陈天海还真是让他惊喜连连,但老天作证,这老头除了教他玩玩猜谜、辨别珠宝之外,真没教他别的啊。
他尽量心平气和:“如果我爷爷能做到,别人也一定能,也许是内部有鬼呢?99号人,99样心肠,对吧。”
梁世龙那表情,就差把唾沫唾他脸上了:“是啊,我们的内鬼,几十年都没动作,你一上火车,他就行动了。”
陈琮噎住。
这时间点,卡得确实绝。
梁世龙鄙弃地看他:“没话说了?那我来说。”
“黑山出事之后,我们很想知道半夜至天明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所以查看了监控。这个宾馆,消防楼梯是死角,没摄像头,但走廊是有的。”
“监控显示,你半夜进了楼梯,至少停留了近两个小时,请问,你干什么去了?”
陈琮实话实说:“我喝了点酒。”
梁世龙阴阳怪气:“一罐啤酒要喝两个小时?你怎么不说你在酿酒呢?”
陈琮无奈:“我真的是喝酒,喝得太猛,头晕,就睡了会。”
梁世龙:“楼梯间又阴又潮的,就那么适合睡觉?回房睡不舒服吗?”
陈琮:“……”
真是心累,好在,他还有牌。
他说:“行吧,我说什么你都不信,那就让我的判官出来说话,她一路观察我,我是不是可疑,她最清楚。”
不提“判官”两个字还好,一提这人,梁世龙的面色黑得如同锅底。
陈琮有再度踩雷的不祥预感。
梁世龙盯着陈琮:“我问过小婵,她说你早察觉到判官的存在了,还说是个女的,对吧?”
“正是因为你早就察觉到了,怕她发现你的秘密……不,也许她已经发现了你的秘密,所以你一不做二不休,对她下了手。”
陈琮如堕云里雾中:“啊?”
梁世龙怒不可遏:“狗屁的让判官出来说话!方天芝都那样了,怎么出来说话?”
陈琮脑子里嗡了一声,小臂上的汗毛都立了起来。
方天芝是他的判官?
没错,这才合理:他是反派的孙子、重点怀疑对象,理应一上路就有人从旁监视;火车票是“人石会”订的,方天芝恰好在他上铺,哪有这么巧的事,都是安排好的。
疯的两个,一个是他判官,一个是他对接,都跟他深度绑定,难怪梁世龙卯上他了。
陈琮喉头发干:“那……那个女人呢?去火车站接我的那个?”
梁世龙压住火:“去火车站接站的,只有牛坦途和旅行社的葛鹏,哪来的什么女人?”
陈琮意识到,从开始自己就犯错误了。
那个女人出现在接站的小面包车上,他就先入为主、以为她是“人石会”的,再然后,他发现她谎报号码,又自我纠错,以为她是判官、行事诡秘是职责需要。
可如果由始至终,她就不是“人石会”的人呢?
他思绪有点乱:“不是,当时确实还有一个女人……”
梁世龙咬牙切齿,反而笑了:“怎么,被问到无话可说,开始生造臆想、子虚乌有了?行,我给你机会。”
他一把薅住陈琮的头发,逼得他面孔朝上,一字一顿:“你说还有一个女人,有什么证据?除你之外,还有第三人看到吗?”
陈琮的心直接沉底。
没证据,只有他看到了。
梁世龙从他的表情里读出了答案,眼神由嘲讽转成了看死狗般的怜悯。
看得出来,这小子的防线已经开始崩了,首轮问话就能有这效果,梁世龙很满意。
不过绳子勒太紧,容易适得其反,得适当松一松,让人喘口气。
他松手起身:“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你好好想一想,晚点咱们再聊。提醒你一句,再狡赖就没意思了。”
他抓过布草柜上的毛巾擦了擦手,又闻了闻,嫌恶似地皱起眉头,转身向外走去。
陈琮脑子里乱作一团,他目送梁世龙走到门口,忽然冒出一句:“你不怕我喊吗?”
梁世龙回头看他,没明白他的意思。
陈琮示意了一下手脚的绑绳:“你这……非法拘禁,这儿是宾馆,除了你们,还有服务员,你就不怕我呼救吗?”
梁世龙说:“你可以试试看啊。”
他打开门,忽然想到什么,又回过头来:“你爷爷在北方,是有什么生意或者熟识的朋友吗?”
陈琮想了想,缓缓摇头:“没有。”
陈天海那小打小闹的门店,还犯不上跨地域做生意。
“那他有提过什么风沙大的地方吗?”
陈琮茫然,梁世龙心头来火,狠狠摔上了门。
***
门外脚步声渐远,陈琮吁了口气。
又问北方又问风沙,看来“尘土飞扬,想去北方”这句话,是陈天海留下来的。
如果这是陈天海留的话,且在爷爷的预计中,“人石会”必然会拿这话来盘问当孙子的,那么,很可能就不是表面意思。
是字谜。
尘土飞扬。
尘/土飞扬,“尘”中的“土”飞掉、扬掉,减字法,尘-土=小。
想去北方。
方位法,将地图中的“上北、下南、左西、右东”应用到汉字中,那么上下结构的字,上半部分是“北方”,下半部分是“南方”。
“想”的北方是“相”。想/去北方,“去”代表减去、去掉,减字法,想-相=心。
最终简化为两个字的信息。
——小心。
小心谁?人石会吗?这谜解了跟没解没分别,还更糟心了:你偷了东西跑了,让我小心,这还不如让我多喝热水呢。
算了,还是先专注眼前吧。
起先,他觉得一切都是误会,三两句话就能把结解开,现在看来,他把事情想简单了。
自己的处境很糟糕,而放眼四下,无朋无友,无亲无故,无依无靠,只能指望自己了。
陈琮阖上眼睛。
解结的关键是陈天海,但一个失踪八年的人,哪那么容易找到?
那从事件着手,方天芝和黑山发疯时,有什么异样发生呢?
有,他两次都在做噩梦,梦里有蛇,还有个年轻的女人。可这算什么证据?
再站远一点,从头追溯整件事,有个绕不过去的点,那个……接站的年轻女人。
这个女人,又是扮演什么角色?她就那么短暂地、只在火车站出现了一下?之前或者之后呢?
陈琮眉头皱起,眼睫微动。
年轻的、口罩遮住了下半张脸的女人,提取关键词:“年轻”、“看不到脸”。
近期,自己身边,还有这样的女人出现过吗?梁婵倒是年轻,但她显然不是,再有,就只剩梦里了。
陈琮陡然睁眼。
有没有可能,梦里的女人,跟火车站的那个,是同一个人呢?
***
北方天黑得早,才刚入暮,阿喀察就像被一口黑锅给罩严实了。
如果有月亮或者星星,天会显得薄些,不过可惜,今晚不挂月,云层也厚,不透星。
更何况,晚饭过后,还下起了雪。
肖芥子把车停在一条偏僻的街边,车灯打得很远很大,纷杂的雪片在两束暖黄色的车光里乱搅,像被困进永不停歇的滚筒。
偶尔有行人从街口、也就是车灯光束的尽头处经过,有人目不斜视,有人则皱着眉头往这看,嘴里嘟嘟嚷嚷,多半在抱怨是谁这么有病、停车还打这么远这么亮的灯。
她捧着热腾腾的泡面,边吃边看,有看默片小电影的惬意感。
面汤见底,肖芥子抽纸巾擦了擦嘴,连同一次性汤碗揉了扔进塑料袋,掂掂份量不够,便在车座边寻摸。
面具……不行,红蜡烛……不行,皱巴巴的苹果……
行,份量够了!
肖芥子把苹果塞进塑料袋,拧紧袋口,车窗揿下半扇,瞄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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