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前的一个上午,李博文在病房里闭目养神。

病房里的电视一直都是坏的,收不到电视信号。

不过对他来说并不要紧。

因为自从醒来之后,什么都看不见,只能让护工帮自己放放戏曲或者评书听听,解解乏。

护工在他旁边看着电视剧,时不时笑出声,刚开始时只是憋笑,但渐渐地笑得越来越大声。

李博文露出微笑:“看什么电视剧啊,这么好笑?”

护工笑道:“是个穿越剧,一个女的穿越到古代当王妃,笑死我了。”

李博文点点头,笑而不语。

一集结束后,护工阿姨放下手机,道:“电视剧里都是人穿越到古代,你说有没有穿越到未来的呢?”

李博文摇摇头:“我不怎么看电视剧。”

但不知为什么,心里总是一阵空虚。

他思来想去,终于还是放弃了思考。

护工阿姨起身去打饭。

饭来了之后,她抬起病床上的小桌板,准备把饭菜放在上面。

李博文轻咳了一声:“要不找张报纸垫下吧,总是油腻腻的。”

护工阿姨转身去外面找护士,护士从桌子底下抽了崭新的两张给她。

回去之后把报纸铺在桌板上,李博文点头道谢。

护工阿姨百无聊赖德看着报纸上密密麻麻的字,叹道:“你说说,写这么多字有什么用?”

李博文笑道:“终归是有人看的。”

护工阿姨回道:“现在电视都没人看了,一打开电视机,全是广告,都找不到频道在哪里。”

李博文愣住了,终于想起自己这些天忘了些什么。

“能帮我放点新闻听听吗?”

护工阿姨疑惑道:“我哪里会弄?”

他叹了口气,道:“那能不能帮我问问电视机什么时候能修好?”

护工阿姨帮她去护士站问了一下,护士说工程师下午来。

到了下午,阳光普照,一个年轻工程师三下五除二就把电视修好了。

电视机出现人影,同时开始出声音。

护工阿姨笑道:“还得是吃技术饭的有用。”

李博文也很高兴,道:“麻烦帮我调到13频道。”

但随着新闻声音的播出,李博文心里越来越不是滋味。

他说:“这电视机还是坏的。”

护工阿姨好奇道:“怎么了?我看不是好好的嘛。”

李博文叹了口气:“时间不对吧,我听着怎么是2024年?”

护工阿姨问:“那你说现在是几几年?”

“不是2022年吗?”李博文疑惑道,“难道我穿越了?”

*

食墨斋门外,韩沛真心跳得厉害,手心冒出的冷汗让她几乎握不住手机。

陈英杰在她眼前挥了挥手:

“发什么呆,走吧。”

她这才如梦初醒,机械般地往店外移动。

店长欲言又止,最终只是默默摇了摇头,看着两人的背影。

陈英杰跨上电瓶车,递过一个头盔:“坐我这个,比打车快。”

“不用。”韩沛真声音有些发颤。

“浪费钱。”陈英杰说完,一拧把手就要走。

“你要去哪?”她又急忙喊道。

“回家。”

“喂,陈英杰!”她下意识追出几步。

陈英杰掉转车头,咧嘴一笑:“逗你的,当然是去医院了,待会儿见。”

韩沛真整个大无语,又连忙打车。

出租车停在医院大门前,陈英杰早已倚在门柱旁等候。

她顾不上理会他的絮叨,深吸一口气,试图平复紊乱的心跳。

去往病房的路格外漫长,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

电梯里,陈英杰轻声道:“放心,李叔不会怪你的。”

“待会就靠你了。”她低声说。

“说这个就见外了。”陈英杰云淡风轻地笑笑。

推开病房门,李博文正低头看手机。

“春香来啦。咦,小陈也来了?快坐下歇歇。”李博文抬头笑道。

“李叔,对不起。”韩沛真眼眶一热。

“别这么说。”李叔笑容温和,“其实我也是刚刚才想起来的。”

“真的很对不起。”韩沛真擦了擦眼角。

李博文若有所思地看向陈英杰:“这些天一直跟我通话的,就是你吧?”

陈英杰点头承认。

李博文叹道:“想来想去也只可能是你了。”

陈英杰恍然大悟:“难怪前阵子我感冒时,看你总是发愣。”

“哈哈,抱歉啊,人老了,难免会矫情。”李博文笑道,“小雪现在怎么样?”

“还活得好好的。”陈英杰说。

李博文默默点头。

陈英杰笑着说:“您安心做手术吧,沛真这段时间可担心坏了。”

李博文微笑着点点头,但又突然一拍大腿:“不好,我家里还有只猫!”

陈英杰拍了拍他的手,道:“放心吧,小猫现在在我家呢。”

李博文如释重负,找了一个舒适的角度靠在床头,微笑着,心里说不出的舒坦。

等他离开后,韩沛真忍不住问:“你们很熟吗?”

李博文笑着回忆道:“两三个月前,他搬到我家对面......”

时间回溯到两个月前的一个清晨。

李博文刚准备下楼上班,就听见楼下传来一阵忙碌的声响。

一辆白色的医院专用车稳稳停在楼下。

车门打开,一个年轻人敏捷地跳下车,转身叮嘱:“小心点,慢一点。”

是陈英杰。

另一个同龄男生也跟着下了车,两人合力抬着担架。

“我去开门!”一个扎着马尾的女生小跑在前,与正要出门的李博文迎面相遇。

陈英杰朝李博文笑了笑,李博文不由自主地往担架上瞥了一眼——一个面若白纸的女孩安静地躺在上面,仿佛在沉睡。

几天后的早晨,楼道里挤满了人,他们抱着大大小小的绿植和花盆往上搬。

李博文只得贴着墙壁,小心翼翼地避让着下楼。

空气中飘荡着泥土和新鲜叶子的气息。

那天晚上,李博文刚把米饭盛进碗里,门铃就响了。

门外站着陈英杰,他不好意思地搓了搓手:“李叔,能借个漏勺吗?”

李博文打量着这个笑容阳光的年轻人,转身去厨房翻找。

等他准备睡觉时,门又响了。

这次是那个扎马尾的女生,手里拿着洗得锃亮的漏勺,另一手端着一碗金黄酥脆的春卷,还冒着热气。

“漏勺洗好了,顺便给您送点宵夜。”女生甜甜地说。

“不用了,我这把年纪吃不了油腻的。谢谢你们的心意。”李博文接过漏勺,轻轻关上了门。

几周后,李博文经常看见那另一个男生抱着蔫黄的花盆下楼。

一次两次也就罢了,次数多了,李博文终于忍不住说:“这些花草长得挺好,何必扔掉?”

“家里放点绿色,对病人有好处。”男生挠挠头,“可是我们不会养,总是死掉。”

李博文叹了口气:“这么浪费可不行,我来教你吧。”

走进他们家,各种花草零零散散地摆着,有的叶子发黄,有的干枯卷曲。

李博文一边摇头,一边细心讲解着浇水和施肥的要领。

“你们都是朋友?”李博文问。

“对,我叫阿泽,他们是阿杰和小雅。”阿泽指了指床上的女孩,“这是小雪。我们都是在福利院长大的。”

“听说现在有新技术能治醒植物人,但费用太高,医院住不起,只能先带回家。”阿泽解释道。

“三个人照顾起来够呛吧?”

“我修车,小雅捏脚,主要是阿杰辛苦,家里大部分开支都靠他。”阿泽说,“不过我们请了护工帮忙,能省些力气。”

床上的小雪轻轻咳嗽了一声,阿泽温柔地看了她一眼。

“你们没被领养?”李博文好奇地问。

“我们早就是一家人了,谁也不想分开。”阿泽笑着说。

“真难得。”李博文感叹。

后来,他们常叫李博文过去吃饭。

推辞了几次,架不住年轻人的热情,李博文也就随他们去了。

再后来,陈英杰甚至带他去了好日子舞厅。

霓虹闪烁,音乐喧嚣,让李博文这个从未踏足这种场所的人有些晕眩。

“好玩吧?下次还来?”陈英杰问。

李博文笑着说:“多运动总是好的。”

直到前些日子,他在家锻炼时不慎摔倒,这才住进了医院。

李博文忽然问起她是怎么认识陈英杰的。韩沛真便把这几天的经过娓娓道来。

李博文听完,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他救了我们两次,不,应该说是三次了。”

韩沛真轻轻擦拭眼角,声音微颤:“您没事就好。”

“你觉得陈英杰这个人怎么样?”李博文突然问道。

韩沛真一怔:“您问这个做什么?”

“看他的样子,应该正是读书的年纪。”李博文继续说道。

“这是他自己的选择。”韩沛真低声道。

“看样子他很需要钱。”李博文意味深长地说。

韩沛真猛地抬头:“李叔,您该不会是想......”

李博文笑了笑:“或许这就是缘分吧。”

“不会是诈骗吧?”她忍不住说出心中的疑虑。

“在这之前,谁能想到世界上居然会有一个人,声音能跟轩轩如此相似呢?”李博文目光深远。

韩沛真低下头:“李叔,现在最重要的是您的身体,其他的别想太多。”

“好吧,这段时间你再帮我观察观察。你也早点回去休息吧。”

她点点头,转身离开。

回到家,她摘下脖子上那条李铭轩临行前送的项链。

小天使吊坠在灯光下闪着柔和的光。

“我不在的时候,会有天使陪着你。”记忆中李铭轩的笑容依然清晰。

“你好土哦。”当时的她这样说着,心里却甜蜜异常。

想到陈英杰,她又不禁陷入沉思。

这段时间的接触,倒也不像坏人。

但所谓知人知面不知心,她实在看不透。

虽然他救了自己和李叔,虽然他有着运动员的过去,但现在的他究竟是怎样的人,她不敢轻易下定论。

因为这一切未免太过巧合。

带着这样的困惑,她辗转反侧,直到深夜才勉强入睡。

然而接下来几天,陈英杰仿佛消失了一般,再没有联系过她。

几天后的清晨,韩沛真像往常一样先去工作室给花草浇水,然后去医院看望李博文。

走进病房,她看见李博文的床前坐着一男一女。

男生坐在轮椅上,脚上缠着厚厚的绷带。

李博文笑着介绍:“春香,这是住在我对门的,阿泽和小雅。”

韩沛真连忙道谢:“前段时间多谢你们照顾。”

阿泽摆摆手:“哪里的话,我们没帮上什么忙,反倒是李叔照顾了我们不少。”

小雅好奇地问:“你是?”

“这是我干女儿,韩沛真。”李博文笑着说。

韩沛真点头致意,又关切地问:“你的脚怎么了?”

“今天本来跟阿杰去兼职,结果被倒下的柜子砸到了腿,就送医院了。”阿泽无奈地说。

“伤筋动骨一百天啊,得好好养着。”李博文心疼地说。

阿泽点点头。

小雅站起身:“那我们就先回去了,李叔您好好休息。”

李博文笑着应下,又转向韩沛真:“春香啊,能不能去家里把福星偷偷带来让我看看?”

韩沛真愣了一下:“什么福星?”

阿泽说:“是一个小猫,前段时间一直在我们家里养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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