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金目光怔怔地躺在床上。增殖女巫在她面前死去的场景在脑海中一遍遍重播,爆裂的血花铺天盖地,暗色火焰像是挥之不去的幽灵。她害怕得微微颤抖,直到很晚才不可抗拒地睡着。
梦里她站在人迹罕至的暗巷里,五彩缤纷的小花盖在面前靠墙半躺的男孩身上。时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站在这里,但那些漂亮的小花给了她一种愉悦的感觉,她不知道这种感觉能否称为“美好”,因为她总觉得它和自己之前感觉到的“美好”不太一样。比起“愉悦”,它更像是······“快感”。
时金抬头,又被粉紫色的天空吸引了。四周是绚丽的晚霞,与男孩身上的花朵如出一辙。然而晚霞的保质期并不长久,很快就又归回一片灰际之中。
“噢。”时金惋惜地皱起眉。
“时金……想要晚霞能一直停留吗?”不知何处响起的声音说,“我能做到哦。只要时金把花从他的身上摘下来。”
这里就只有一个“他”,面前靠在墙上的这个男孩。时金歪歪头,这不过是一件再顺手不过的事罢了,只要向前踏出一步,伸出手,再摘下花来,最后向男孩露出一个天真的微笑:
“好厉害,你的身上有花落下来呢!”
像是打开了鲜花的阀门,颜色鲜艳的碎屑泄洪般从腹部破损处流出。男孩很久才缓缓抬起头,好像很费劲的样子。他畏缩地看着时金,颤抖的眼神里流露出绝望的恐惧与愤怒。直到看清他的脸,时金才认出这是自己先前认定的二号选手——秦良。
“二号选手?”时金惊讶地说。
秦良奄奄一息,也许是出于不良少年的傲气,他奋力扶着墙想从地上爬起来,可他已经连正常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时金这才发觉自己手中握着的并不是鲜花,而是某个黑色烟雾组成的不定形物体。她顿时明白了,像是发现了世上最大的秘密般高兴地说:“我知道了!只要用这个触碰你就会有更多的花花了,对吗?这样的话,晚霞也就不会结束了!你喜欢晚霞吗?”
她喜欢那种愉悦的感觉,心里所有的异样感都被这种愉悦掩盖了过去。她拿着不定形物体再次靠过去,秦良害怕地喃喃:“不要······过来。”
“嗯?”时金歪头看他,“难道你不喜欢花吗?花很美好啊,五颜六色的,像晚霞一样交织在一起。不过我之前只在书上见过晚霞哦。今天是第一次见到,我很喜欢!”
“不要过来······”秦良费力地重复,身上的小花越来越多。听着他的哀求,时金不禁有了一丝疑惑。
“时金不用理会那些事,只要照着自己的意愿去做就好了。除了晚霞,其他的一切都不重要。”
“不要……过来!”
时金照他说的停下了,他这次反倒有些惊讶,目光越过时金看向后方,叫唤着那人的名字,“君生?”
他摸了摸自己的脸,那幅墨镜不知何时被戴上了。
时金回头,身后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高大的年轻男子,野兽般的双目里是猩红的愤怒。
“陈······君生,”秦良用尽最后的全力嘶吼,“快逃啊!”
名为陈君生的男子没有动弹,只是目不转睛地盯着时金,大声质问道:“难道变得强大就可以为所欲为了吗?”
时金被那吼声震了一震,不解其意。
“难道有剥夺的能力就可以随意夺去他人生存的权利了吗?”
“剥夺?我没有呀,我只是想……”
凌乱的画面从眼前闪过,四溅的飞花下,她用手中握着的物体夺走了别人的什么。漫长的拉回将她拽过数百年的历史,无数鲜血与兵矛交战,最终才筑就了这座城市。伴随着城市伟大进程的,是深埋在地下被深深遮盖的白骨。
陈君生的脖颈突然飞出一道细碎的花瓣,明明时金还没有碰到他。时金回过神看向手中的物体,才发现那原来是一把看上去造价不菲的长柄短刀,附在刀上的小花都变回了浓稠的鲜血。她如梦初醒地抬头,无论是秦良还是陈君生,身上的花儿都成了刺目的血液,一如增殖女巫死去时绽放的硕大血花。
现实里的事全都涌了进来,鲜血,中伤,死亡。划开秦良腹部的花朵和灼烧增殖女巫胸口的火焰并无分别,那她和自己一直反抗的人们又有什么区别?
她的眼前模糊成一副黑暗的景象,不过这景象并不是由她亲眼看到的。在一望无际的黑暗中突然出现了一个光点,这个光点越来越大,光线也越来越强烈,直到她浑身被光芒包裹住,才发现这个光点就在她的手里,那柄短刀上。
光芒带来黑暗。
在光芒短暂地为视力带来存在的意义后,这样无法被接受的光芒又将视力摧毁了。一切都回到了崭新的原点,一个不可逆转的原点。而她就是目睹那光芒的人。这也是城市的一部分,在她残留的城市知识中已然淡去的一部分。
“怎么会这样······”
她以为的“美好”竟来得这样肮脏,就连想要消灭黑暗的人手上也沾满鲜血。这就是城市的不美好之处。隐藏在她一直坚信的城市皮相之下,流淌着的是污浊不堪的罪恶血液。『城市』是罪恶的容器,那『女巫』不就是罪恶吗?这才是造成一切不幸的根源,逼着女巫们自相残杀的根本原因。她在过去一定做了比这还要无法原谅的事。那血液如今暴露于她的视线之下,攀上她的手掌,像是要将她濯染也像是要将她吞噬。又或者,要带她变回最初的模样。
这就是强大到足以决人生死的力量。
可这不是她想要的东西。她想要的是无数鲜丽的花朵,是大家都能为之奋斗并同享的芬芳。然而现实是这样的残酷,她掌有的不过是狭窄到仅容一人独吞的权力罢了。或许,这才是城市的规则吗?
她把自己想要的东西都毁了。
“我要还给你们的,对吧?”她垂着眸,低声问。
陈君生捂着伤口处,像是在和什么拼死对抗着。他平息了愤怒,也褪去了虚浮的恐惧,像是在一瞬间经历了人间数十载的风霜,淡然地看了看时金,然后绕过时金注视着地上的秦良。
“快走吧。”秦良说。
时金猛地抬眸。
刚建立起的城市黑暗规则在秦良低沉而清晰的声音中崩塌。熟悉的温暖袭来,那是和第一次观望这座城市时一模一样的感觉。这座城市里还有人等着她一起反抗,等着她打破黑暗的法则。
这个世界很单纯,复杂得单纯。
陈君生放开了伤口,已经不再有血流出来了。他的声音依旧沉着有力:“您要做的不过是一次看不见的选择。成败在此一举。不过现在,先逃离这片梦境吧。”
“逃离,这里?”
是啊,还有机会。时金抛下了手中的短刀,向着城市未来的方向跑去。城市的尽头是一片白亮的光明,期待中的美好还在,只是在昏暗的街道中显得那么狭窄,稍一走神就要熄灭殆尽。原来她要捍卫的美好这么脆弱。她闭上眼睛不去看那些污浊的东西。
背后的梦境世界被铺天盖地的大火吞没,这里就要变回一片空白了。高温扭曲了暗巷里的事物,火焰越烧越旺。
“梦而已,别信。”陈君生回头看了一眼秦良,从他身上翻出了最后一支烟,就着周围的火焰点燃了,“多亏了你,她夺回了自己梦境的掌控权。”
“你说的光,就是她吧?”秦良在火场中奄奄一息。不过有墨镜的保护,他好歹不会死在这里。
陈君生手指一点,“是还没打开开关的电灯。”
时金醒来时依旧很困倦,像是一夜没睡般浑身无力。她简单地收拾后出了门,脑中没有思绪也没有目的地,就这样茫然地穿过灰暗的街道,穿过污浊的地面,穿过人群的叫骂,穿过愤怒的争执。她突然觉得梦中的那些鲜血还粘在自己的手上,不觉吓了一跳。
如果能消灭一切不美好就好了。是啊,还有机会。自己这次一定会努力阻止的。可是虽然这么想着,身体却还是好沉好沉,光是独自一人行走在城市的另一面就花光了她所有的力气。
失业的游民,流浪的弃猫,空空的小巷子,漏水的管道,还有濒临破碎的梦。她抬头怔了一怔。出现在眼前的是第一天遇到的那家名为“谪居”的店,老板在向外搬着东西。店里大半已经空了,时金有点疑惑,问:“你要搬走了吗?”
“哈哈,是你啊。”店长回头,有些局促地笑了笑,“店里生意做不下去,要关门了。”
“咦?”时金露出遗憾的神情,眼里又蒙上一层阴翳。
“果然还是倒闭了。本来以为靠你那句鼓励可以撑下去的,没想到真正放弃的时候,曾经受到的鼓励反而有点像负担了······啊,抱歉,我比较心直口快。很感谢你的鼓励,它给了我很大的动力。我会带着它前往下一站人生的。”店长爽朗地笑了笑。
看他还是一副很有信心的笑,不过笑容里总多了几分无奈。时金觉得心里的惋惜像凉水一样流了出来,泉眼是堵不住的漏洞。
店长一边去拆墙上的木框,一边跟她闲聊:“对了,有件事还是得告诉你,其实那些拿来交换的明信片都是我自己写上去的。明信片上的梦想其实是我自己的梦想。虽然暂时破灭了,不过希望你能替我保管它。”
“诶?”语出时金意料。时金的大脑堵了一瞬。
梦想······破灭了?原来梦想是会破灭的吗?
原来梦想不是既定的未来吗?
“作为保管费,这张星星就送给你吧。”他把墙上最上面的那张油画棒画摘下来,递给了时金。墨蓝的夜空上点缀着几颗白色的星星,在色彩的对比下好像真的在发光。
时金怔怔地接过小卡纸,和他挥挥手后离开了。她木讷地低头走着,双眼垂在这张星空上,好像魂被抽走了一般。
现在对她而言,星星又算什么呢?
无论怎么努力,城市还是没有变得更美好,女巫好多都因为集会死了,找了这么久的『城市』却连影子都看不到,自己更没有成为想要成为的人。努力真的有用么?她感到前所未有的无力,衣服像是被水浸透了,又重又累赘,一个劲拖着她的身子往下沉。世界也湿漉漉的,是因为酝酿了泪水吗?
原来城市也只是三叶草。
那扇投来无数光束的门离她远去,无论怎么追也追不上,只剩下周围那些裸露的灰暗,像是悲伤的潮水将她一次又一次吞没。她终于停下脚步,抬头发现自己竟然走到了另一家看上去很有格调的咖啡店前。之前自己在城市闲游时从来没有走到这里过。
“没想到不做物理题的时候也要喝咖啡啊。”她困得撑不住了,拖着浑浑噩噩的身体走了进去。
店内的客人三三两两,有的黏在银白色外壳的笔记本电脑上飞速敲击着键盘,有的透过落地窗看着城市的风景,不时在这样的消遣中增添点咖啡的独特风味。时金的身体终于被灵魂拖到柜台前,气若游丝地念叨着:“咖啡······我要喝咖啡。”
“您要喝点什么呢?”
“咖——啡——”
“咖啡有很多种,您可以看看顶上的菜单。”店员笑。
“咦?”原来咖啡不只有速溶的吗?
时金困扰地看着五花八门的咖啡名称,越看就越困。果然凌不在身边的时候她什么都做不好。
凌······要是凌在的话,会不会好一点?
店员淡淡一笑,推荐道:“不如就从焦糖玛奇朵开始吧,怎么样?”
“那个好吃吗?”
“值得一试哦。”
时金点了一杯焦糖玛奇朵,在柜台旁焉巴巴地等着。焦糖玛奇朵很快好了,时金尝了一口,竟然一点也不痛苦。焦糖玛奇朵没有其它咖啡那么苦,但是还保留着咖啡的特殊气息。她一点点恢复了活力,半闭着的眼睛完全睁开了。
“怎么样?没那么排斥吧?”店员微微俯身,双肘轻轻靠在柜台上,“其实城市不也像这样么?一开始接触的是城市的向阳面,慢慢就能接受更深层次的东西了。这样的话,在面对背阳面时就会多一份底气,一份相信城市美好存在的勇气。”
“哇!”她抬起头,这时才看清店员长什么样。他的头发是淡金色的,扎成马尾微微弯曲着搭在右肩前,双瞳是海一般的蔚蓝,身上的棕黑色围裙也掩盖不了他的气质非凡,看上去简直是个贵气十足的外国人,来咖啡店工作只是为了体验生活,“你——”
“很帅,对吧?”店员突然摆起了各种pose,俊朗的面庞为了找角度不断转来转去,“不过我觉得还是这个角度最帅。”
“哇,你的头发也不是黑色的!”时金转过头去给他看她的金色长发,惊喜地说。
“这么说来,我们很有缘呢。”店员又恢复了那种温文尔雅的语气。
“我叫时金,是女巫哦!”时金兴冲冲地自我介绍,“是‘时间就是金钱’的时金。”
“那么,可以叫你时小姐吗?”
时金很喜欢这样的称呼,“当然可以。”
“看来我们确实很有缘,因为我也很喜欢‘时’这个字呢。既然如此······”店员脸上的笑像是温和的阳光,亲和而又风度翩翩,“我带你去二楼看看吧,刚好今天的客人不是很多。”
时金高兴地答道:“好啊。”
店员解下围裙规整地叠好后放回了柜台里,带着她从暗门进入了店内部的楼道。蜡烛亮起,他们借微弱的火光沿台阶一级级往上走。这里不像员工楼道而更像阁楼,好像走了很久以后,他们面前才出现了一道古铜色刻有浮雕花纹的门。
“门后面会是什么呢?”时金很期待。
店员拉开古铜门,里面是一间奢华古雅的储物室,两面墙壁有窗,另一面则挡了屏风。宽敞的房间里立着一架架透明的橱柜,里面摆满了各种新奇的宝物。时金睁大了双眼,隔着玻璃窗仔仔细细地一件一件欣赏那些宝物,小心翼翼而又激动无比。
“它们不来自现在的城市,对吗?”时金问。这些宝物都太孤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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