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色高跟鞋踏在玫瑰园湿软的地面上。

数十双沾着血渍的脚印紧紧贴在她身后。

成群的佣人们如同缀在活人身后嗡嗡作响的蝇群,干瘪、灰白的面皮上扯着极其统一的笑容,手上捧着一模一样的餐盘。

祂们簇拥着身着白纱的少女,就像赶着一只晚宴上的活羊,阻断她逃生的道路,一步一步,逼推着她向前方烛光闪烁的花园中心走去。

闪烁漫天星辰被阴云遮去了光亮,红色沼泽将那一点点白色吞没。

蒋轲玹目视前方,小心地控制着每一次呼吸。

鼻间充斥着混杂着烂泥气味的腐烂玫瑰花香。

“咔嚓。”

“噗嗤……”

两侧传来细微的响动,随着他们愈发靠近玫瑰园中央,声音越来越大。

“咔嚓,咔嚓,咔嚓……”

蒋轲玹拼命抑制住脑内对声响肆意发挥的想象力。

但余光还是不小心瞟到了旁边……

血肉与骨骼不断位移,皮肤与毛发簌簌脱落,掉出眼眶的蓝色眼球在正直勾勾地盯着蒋轲玹的方向。

不知道祂们盯了有多久。

“刺啦……看……到了……”

被发现了!

蒋轲玹迅速扭过头,忽视快要越出嗓子眼的心脏,若无其事地直视前方。

假的,都是假的……

“当——”

远处钟声敲了十一下,惊起一片夜鸦,佣人的注意力被满天的黑色飞鸟转移。

蒋轲玹紧绷的神经瞬间一松。

得救了。

飞鸦簌簌滑落。

黑色羽毛落在晃动的烛火上。

她终于来到了玫瑰园的中央。

长桌横贯玫瑰丛,深黑色的桌上烛火摇曳,佣人端着手中的餐盘为客人们送上晚宴。

那些厨房里精心烹饪的东西,终于在今晚被端上了桌面。

宾客们都整齐地穿着黑袍,脸上戴着白色的鸟嘴面具,他们侧过脸打量一袭白纱的蒋轲玹,窃窃私语。

那不似人类的语言混杂着品种难辨的鸟鸣,含义不明的内容里夹杂着少女未知的结局。

蒋轲玹一阵心慌。

“夫人,仪式开始了。”女仆长的声音从她前方响起。

她朝蒋轲玹做了个鞠躬的姿势,但嘴里的话却不容拒绝。

“请。”

周围细碎的低语声瞬间停止。

蒋轲玹沉默地点点头跟在对方身后朝远处的高台走去。

缀着碎钻的白纱在地上拖曳,染上玫瑰的红色汁液,饱满地像宾客餐盘里的新鲜的肉糜。

一双又一双毫无感情的眼睛朝她望了过来。

蒋轲玹看不清楚那群人的脸,他们却可以肆无忌惮地观观察蒋轲玹的每个表情。

他们看自己,就像在看一只被扒了皮,准备端上桌活羊。

预示着某个振奋人心时刻启动的标志。

粘腻、恶心、充满恶意的的目不断扫过她的腹部。

蒋轲玹深吸一口气,握紧了拳头。

冷静,任务要紧。

她抬起头望向前方,忽然发现女仆长也是金发碧眼。

这会不会就是爱丽丝想象中,自己正常长大后的样子呢?

高耸的祭台伫立在玫瑰园中央,巨大圆月泼洒的月色与一簇簇模糊跳动的烛光交错融合。

一片模糊。

但隐隐约约能看见一团缩在角落的肉色东西。

雪莱男爵吗?什么时候变成那个颜色了?

蒋轲玹一阵反胃。

女仆长站在台阶边便不动了,两颗浑浊的蓝色眼球里反射着蒋轲玹扭曲的人影,她维持着死板僵硬的笑容,右手往前一抬。

意思很明确:接下来这段路,得蒋轲玹自己走上去。

蒋轲玹下意识看了一眼还是在手袋中沉睡的黑猫。

踏上台阶的那一刻,她才清楚地意识到,整个玫瑰园里,只有她一个活人。

少女深吸一口气,正想继续往上走,忽然停住了。

“夫人,老爷在上面等着您。”女仆长阴恻恻地提醒窜到蒋轲玹耳边。

但少女似乎已经在这一晚连续的掉SAN攻击中免疫了。

她扭头,冲着女仆长露出今晚最灿烂也最诡异的笑容。

蒋轲玹:0V0

女仆长:?

……

缀满碎钻的细高跟不知何时换成了舒适方便的圆头皮鞋。

而蒋轲玹本人,正在原地和自己的拖尾长裙厮杀。

“嘶啦——”

层层白纱被撕开,原本摇曳的礼服一下变成了及膝的废土风短裙。

蒋轲玹满意地在原地蹦了蹦。

轻便、舒适,最主要的是有利于她逃跑。

这才勉强符合最终BOSS战的着装要求!

穿成刚刚那样,BOSS还没追她,她自己就得左脚绊右脚飞出去二里路。

“谢啦。”蒋轲玹挥了挥手手,轻快地迈上台阶。

皮鞋被换成细高跟的女仆长:……

走得越高,越能感觉到祭台后那轮圆月的巨大。

月光刺眼地像午时的太阳,无孔不入的光流下她的指缝,将她眼前的景象糊成一团。

那团黑泥呢?

一片模糊中,蒋轲玹左顾右盼。

“蒋轲玹。”少年的声音不远处传来。

“玄宿!”

蒋轲玹下意识低头看向自己的手袋。

那里空空如也。

不见了?

什么时候?

“蒋轲玹。”熟悉的呢喃如私密的情话,贴在她的耳边,冰凉的气息顺着她的皮肤下滑。

一片白茫茫中,蒋轲玹侧过了头。

破碎软塌的颅顶露出一半淌血的粉色脑组织,少年空荡荡的面皮时而鼓起时而凹陷。

那底下既有突出的骨头又流动的血肉。

他面对着蒋轲玹,但下一秒脑袋又从脖子滑倒了胃里,再一眨眼,原本是眼睛的地方突然长出了一张嘴。

那嘴巴正一张一合,类似声带的东西模拟着熟悉的音调。

“蒋轲玹。”

这是什么?

蒋轲玹愣住了,宕机的大脑艰难地运转着,过分冷静的意识与濒临崩溃的情绪生生剥离。

这是后厨里的东西?

或是死掉的雪莱男爵?

还是……

“啪嗒——”

一颗粘连着各种组织的绿色眼球从洞开的喉咙里滚了出来。

还是……融化了的玄宿?

蒋轲玹彻底僵在了原地。

她逼迫自己直视那团东西,企图从细节中找出作证他不是玄宿的事实,但冲击过于强烈的脸让她控制不住移开目光。

蒋轲玹反复低头在头纱手袋中寻找着黑猫的踪迹,但一无所获。

她把玄宿弄丢了?明明刚刚还在的。

他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怎么办?

怎么办!

“……我是玄宿呀……”

对面那团没办法称之是人的东西,正在步步紧逼,他每往前一步,都有融化的组织从他身上滑落。

“我们是最幸福的一家人,不是吗?”

“你忘了我了吗?!”

“你怎么可以这样?!!”

蒋轲玹猛地后退一步。

她看见了祭台下那双冰冷注视着自己的眼睛。

爱丽丝。

大脑瞬间清醒。

蒋轲玹闭上眼睛,不去再看面前那堆可怖的造物,颤抖着把手探进袋子里。

柔软的触感和细微的呼吸绕上了她的指尖。

她根本没有弄丢玄宿。

少女睁眼的瞬间,晃眼的白光和融化的人体组织消失殆尽,只剩下一滩企图钻进她脑子里的黑泥,和注视着她一举一动的面具人。

她扯下那团扒在她身上的黑色史莱姆丢到地上。

竟然敢造谣她的猫死了。

祂配吗请问?

蒋轲玹握住蠢蠢欲动的拳头:冷静,她是来解谜的。

目前,故事背景和婚礼目的都清楚了,那么只剩下一块信息要补充——所谓的血肉盛宴到底指什么?撒旦重回人间具体指的是什么?

不要被爱丽丝拙劣的幻境弄偏了方向,祂这么着急让自己掉SAN崩溃,只可能是因为:祂破防了!

“亲爱的。”蒋轲玹忽然扬起了笑容,张口就来:“你不是说晚上要给我一个惊喜嘛?”

“惊喜?”那团黑泥磕磕巴巴地问。

“是啊,我们不适幸福的一家三口吗?你明明答应过我,现在就忘了?否则你举办这场婚礼是想干嘛?”

当然没有惊喜,只不过是看你脑子不好使套你的话。

“这场婚礼……这场婚礼是为了让我们的孩子重获新生。”傻子黑泥开始吐剧情。

蒋轲玹状似无意地道:“可我没有看见艾莉儿呀,难道说……”

蒋轲玹的眼睛眯了起来。

“爱丽儿和爱丽丝正在一起吗?”

“在一起”三个字刚脱口,黑泥激动万分。

“在一起……是的,要在一起!她们会变成一个完整的个体!完美的人类!撒旦的伟大造物!”

“雪莱家族将重获光辉,克劳德的暴政统治将被彻底推翻!”

就是这个!

蒋轲玹在默默比了个耶。

克劳德?莎柏琳娜的父亲,雪莱男爵的岳父?

原来是因为政治内斗……

“太好了,这么神圣时刻一定有很繁琐的仪式吧。”

黑泥歪了歪头,似乎在思考对方话中那些复杂的词汇说的到底是什么意思?

“是的,仪式……仪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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