缪寅得了训斥,也不气恼,脸上仍带着卑微的笑意,好声好气:“这大狱虽比不得东宫,可总归是活着,殿下莫要气馁,好生照顾自己才是啊。”
他顿了一顿,“过去的,便让它过去吧,太子之位也好,那位太子妃殿下也好……你都别再惦念了,保重自己最要紧。”
殷明荆烦不胜烦:“你到底想说什么?”
缪寅颤了颤,似是被他眼中的孤冷刺伤:“殿下幼时,我还抱过你呢……你可还记得?”
“记是记得,可一个叛徒,不配孤记得。”殷明荆冷声,“当年孤与母妃也算待你不薄,亲戚一场,若非你做下叛族之事,缪氏也不会将你驱逐。”
缪寅手指发僵,颤微微扣进掌心,眼里又有泪跌落:“叛族……?她便是……这般与你说我……?”
狱中一片静默,良久,缪寅抬袖擦去泪,弯下背脊向狱中人行礼:“叨扰殿下,我这便离开了……”
他年纪不算大,当年也算相貌堂堂,出神入化的诡算之术名动京城,这些年东躲西藏不修边幅,发间斑白,恍然已有老态。
“是银子不够花,还是为了所谓的‘自由’?”
身后骤然传来的话语止住了缪寅的步子,他颤巍巍回身,对上殷明荆深邃的眸子。
“……我记得你抱我,记得你带我出宫去玩,也记得母妃不让吃的甜糕,总是你偷偷给我。”
殷明荆不太自然地撇开眼:“小时候,母妃总是一心扑在父皇身上,偏偏父皇无心于我母子,只有你时时愿意来陪我,我的喜好,你也向来是最了解的那一个。”
“我不曾得到过的父爱,只在你身上感受过。”
缪寅鼻子发酸,刚止住的泪又禁不住地下落。
“所以我不明白,是什么样的诱惑,让你不惜背叛母妃、背叛我、背叛缪氏,一人远走?”殷明荆抿住唇,眸中是多年未散的困惑。
他的童年是一场黑夜,伴随着生母的啼哭和发怒,她日日夜夜苦守着一个等不来的人,盛装打扮只为博他一笑。
缪氏总是哭着,恨铁不成钢地掐他,凄厉地哀哭自己的命运:“我明明已经有了你了,为什么陛下还是不来?”
她会逼着他杀死凤瑶台养的御猫,殷明荆起初不肯,他很喜欢那只猫,胖胖的毛绒绒的,长着异色的眼瞳,会在他怀里撒娇,又暖又软。
但缪氏一脚将哀求的男孩踹翻在地,指着他的鼻子大骂废物。
“如此软弱,连一只猫都下不了手!我还如何指望你斗过那些奸猾的兄弟,斗过景妃肚子里的孽障!”
她哭着揪起男孩的衣襟:“你的命不好,生在娘的肚子里。你瞧瞧景妃,尚不知腹中是不是男胎,你父皇已经要把太子之位给他了——”
她泪流满面地一遍遍诅咒那个尚未降生的孩子,若是公主最好,若是皇子,最好咽气在肚子里,或是生来衰弱,活不过几年就断气。
殷明荆杀死了御猫,缪氏终于不再哭了。
她把他抱在怀里,欣慰地抚摸他沾了血的脸颊,像一场押上自己一生一世的豪赌,而殷明荆是她唯一的筹码。
“荆儿,母妃和家族,都压在你的肩上了。”
那些时日,浑浑噩噩,好在堂舅会时常进宫来陪他。
他生得俊朗,眉眼与他相像,听说平常化名“李寅”,能卜卦测算,料事如神,京中有人重金求他一卦不得,倒有空买了市集上新鲜的吃食,偷偷带进宫来送给他。
母妃平常不允他吃甜食,说甜的东西吃多了会让人性情软弱;也不允他大笑,说瞧着就没心没肺、端得一副好欺负的模样。
但堂舅不同,他会给他带甜食,给他讲笑话,他见多识广,什么笑话都信手拈来。
母妃不在的时候,他们二人藏在小花园里,殷明荆吃着甜甜的民间柿饼、栗子糕和杏花酥,看堂舅摇着扇子绘声绘色地讲故事,偶尔肆意笑出声来,美好得就像偷来的时光。
他从未对任何人说过,在他心中,堂舅就像父亲一样的存在,父皇不曾给过的欢笑与陪伴,只有堂舅给他。
后来他如愿做了太子,堂舅却再也没有来过了,他等了许久,忍不住去问母妃。
母妃抚着他的脸颊,语重心长说,堂舅是个收不住心的人,这些年他不曾成婚生育,也不肯借缪氏的势力入朝为官,他为了所谓的自由,背叛了对家族的忠义,缪氏再也容不得他。
殷明荆哭了一整夜,蜷在自己的床帐深处,意识到再也没有人会给他带甜饼,给他讲故事了。
他把装过糕点的小匣子和堂舅送他的草编螳螂一齐扔了出去,那一晚后,所有的委屈与想念都化成怨恨。
他会忘了他,从此只当他死了。
……
大狱深处,缪寅望着枯瘦的少年泪如雨下。
他摇着头,哽咽泪流,却终是一个字也无法对他说出。
“这些年,我很想你。”殷明荆的声音低落,也许是大势已去,没什么可再失去的,他鲜少剖开冷硬的皮囊,将软弱诉说。
“被父皇训斥的时候,被母妃责怪的时候,被朝臣反对辱骂的时候……我都很想你,没有人愿意听我说一些软弱的话,只有你愿意。”
殷明荆掀起眼皮,疲惫又倦怠:“这些年,再也没有第二个了。”
那日御苑垂柳拂岸,少女的笑靥明媚似春光,他曾欣喜若狂地以为生命里有了第二个,如今也发现不过是水中虚影。
也许就像母妃所说,是他的命不好,所以亲近之人一个个都会舍他而去。
缪寅怔怔看了他许久,良久颤动着嘴唇:“我以为……你做了太子,便会舒心无虞……怎么会这样呢……?”
殷明荆自嘲地嗤了一声。
缪寅摇头,满眼浑浊的泪,颤声道:“明荆……我从未背弃过缪氏,你已是太子,我纵然不舍,也万不能再留在你的身边……”
“我自知对不住你,可只有我离开,你与你母妃才能平安周全……你明白么?”
殷明荆皱眉,眼中难得浮现出迷茫,似是不明白这其中关窍:“你不曾背叛缪氏?那母妃为何……”
他顿住了,像机关零件突然卡壳,不敢置信抬起头,盯住那张与他十分相像的脸。
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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