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方与冷琇琇一路缄默返回到一座院落,这几日他们便是住在此处。
何方洗去身上沾染的血腥,准备做饭,冷琇琇跟在一旁打起了下手。
“我这般冷血之人,你为何还要帮我?”她眼神躲闪。那人说的话她听进去了,何远对她那样好,她却只能冷眼旁观。
何方面无愠色:“早前我便收到二哥写来的信,他要我时刻注意甘宥之何时回城,并等甘宥之回来之后,在军营到通州城中的必经之路上等你,还让我协助你找到出路。”
“他竟这般真心实意为我打算……”这令她更加惭愧,与饶潆相比,与何远相比,她简直不配活在这世上。
“二哥虽是武将,但品行之高洁不输大多数文人。冷姑娘不必自责,事已至此,你也该打起精神来好好活着才是对他的感恩。”
“对不住,你当是比我更难过的,竟叫你反过来安慰我。”冷琇琇咬紧下唇,将心头突如其来的酸涩又压了回去。
“处在这样的世道,都是命运弄人。放心吧,我会尽我所能助你一臂之力的。并且既然他要我帮你,那定是因为你值得帮。”
冷琇琇有些羞赧,她了解自己是个自私又不聪慧,只知死缠烂打之人。她不知所措地转移话题道:“你眼中的你二哥是个怎样的人?”
“正直,果敢,如同父亲一般。”何方盯着菜板出了神,“可没想到二哥的命运竟与父亲如此相似,都是被奸人所害。我何家为何总遭贼人惦记?”
“你打算如何为何将军报仇?”
何方捏紧了菜刀,凛然道:“我要考取功名,在朝中占据一席之地。如此,我才有机会搜集甘宥之的罪证,陛下才能听见我二哥的冤情。”
“有朝一日,你定能有机会亲自处置甘宥之。对了,何将军与饶姑娘的尸身……”
冷琇琇担心,以甘宥之的性子怕是连尸首都不会放过。
“二哥先前在信中一并叮嘱了,叫我们千万不要轻举妄动。上战场的将士们都是死在哪便埋在哪,能安然下葬固然是好事,若是不行,便给他立个衣冠冢。只是可惜了饶姑娘。”
何方继续做着菜,看似不甚在意,眼中却藏着恨。
“不过我会想办法继续探听的,你不用担心此事。”
冷琇琇又问道:“你称呼何将军为二哥,你还有另一位兄长?”
“我与二哥乃是一母同胞,我们的母亲是父亲继室,而大哥是家父故去的发妻所生。”
“那这位大哥身在何处?”
“他啊,他向来与我们兄弟二人没太多交流,与陌生人无异。就连街头街尾的两户人家也比我们与他的关系要好,甚至于他对我们的感情是厌恶。在我们刚搬去厉城之后他便离家了,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都再无联系,直到后来在厉王身边看到了他,他才又时不时出现在我们面前。”
“为何厌恶?”冷琇琇听出这其中一定有故事。
“他责怪父亲续弦过早,认定是我们的母亲与父亲早有勾搭,也认为是他母亲撞破奸情这才犯病而亡。”
“无论事实如何,这对你们兄弟三个都不好。”
何方继续说道:“父亲总觉亏欠他,同时也因他的性情而怕他。你现在可能不知道他,将来一定会听说,他叫何清浅,跟在厉王身边做事。但他其实私下里对我还不错,曾夸我是可造之材,时常指点我。在我独身来到通州之后,偶尔会遇见他,短暂出现几日,便又不知去向。”
“他先前也常来通州?”冷琇琇想到了什么。
“你想起什么了?”
“我只是想起栩芳楼有个姐妹,她曾与一位何公子纠缠不清。据说那何公子光风霁月,不食人间烟火,不知是否就是你大哥何清浅。”
“也许就是他吧,世人对他的评价的确是光风霁月,不食人间烟火……”何方陷入了回忆,不知不觉跟着冷琇琇复述了一句。
“我还有疑问。为何何将军是从厉城来的通州,而你却像是一直住在这里的样子?”
何方点头:“我在这许多年了。”
“你一个人待在这里做什么?”
“提前过来布局,打探通州的情况。况且何家老宅便是在通州,自从父亲去了别处做官,再后来又去了厉城,便一直闲置至今。这里总要有人守着,我既然回来了,便不打算再离开,我要让何家断掉的根从我这儿再续起来。”
“所以何将军能率先攻下通州亦有你的功劳?”
“谈不上功劳,我只是做了我擅长的事情,通州是二哥出生入死攻下来的。”
冷琇琇呆楞住,不由自主地夸赞道:“你擅长的可真多!”
“我原以为妓女要么自甘风尘,要么身世凄苦,却不想你这样单纯,两者都不像。竟是我读书读狭隘了。”何方无奈地看向冷琇琇,回赠了一句夸赞,亦是真心话。
冷琇琇不自在了,摆摆手:“无妨,你又不是圣人,哪能面面俱到呢。无论你是怎么看我的,我不会感到冒犯,你不必介怀。”
“那看来你这大哥人还不错,即使心怀恨意,还能够消解厌恶对你这个弟弟释怀。那在你心中,他又是怎样的一个人?他跟在厉王身边是做什么的?能指点你,那他一定学问很高吧?”
“他博闻强识,年纪轻轻便得了厉王的赏识,留在身边做谋士。其实他嘴上对我也是挑剔得很,只偶尔见我写了好文章会夸奖两句。而他对二哥冷漠得很,许是他们一文一武,实在是无话可说,又或许因为二哥长得更像母亲吧,所以他便连带着恨上了。”何方说起这两个哥哥时眼中满是敬意。
“你们兄弟三人真是各有千秋。只是为何从未听何将军提起?”
除了那次何远向她说起与饶姑娘的婚约,此外他从未谈起过自己的家人,也从未说过自己还有两个兄弟,两个与他一样出类拔萃的兄弟。
“我们兄弟三人向来是各谋各的出路。大哥他太过于鹤立鸡群了,可以说父亲之所以能立足厉城便是靠着大哥,我和二哥则不想受他的光环笼罩,都想各自打拼一番功绩。”
兄弟三人虽感情复杂,但终究是一家人,不像自己孑然一身。冷琇琇不由得在心中感叹,莫名想到了冷娘对自己说的裴家。若是裴家一切安好,她如今会是什么样的生活?她大概也能有兄弟姐妹陪伴身旁,或许亲密,或许疏远。
何方见她有些出神,将菜盛到盘中,小心翼翼打断她思绪:“那你呢?”
“我?我自打有记忆以来就在栩芳楼。”
“是你娘将你丢在栩芳楼不管了?还是……”
“我娘就是栩芳楼的。其实她不是我亲娘,她姓冷,我也跟着她姓。她从不让我直接喊她‘娘’,而是要喊‘冷娘’,喊错了她便不高兴。只是我听外头的孩子喊娘的时候从不会在前面加上姓氏,那么喊倒像是奶娘、嬷嬷。不管我是不是她生的,她都是我娘。”
何方问出口便后悔了,担心会揭起冷琇琇伤疤,没想到冷琇琇只朝他笑笑,继续讲述。
“但直到她离开之前才说出一切,她原是我亲生母亲身边的丫鬟,我的家族蒙受杀身之祸,我与父母被迫分离,冷娘带着我一路逃到了通州,走投无路便入了栩芳楼。她对我父母早就心中有怨,故而在她找到新的出路后便毅然决然地抛下我,而她拿着卖身和卖我的钱财跟着她男人离开了通州。”
“你恨她吗?”
“不恨,还得感谢冷娘,没有她就没有现在活着的我,万事还是活着最重要。”冷琇琇从未想过恨,正如她从未想过爱一样。
何方有些明白为何二哥会愿意帮她了,她贪生怕死但却万分坦诚。
“那你亲生父母如何了?”
“冷娘离开前将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了我,她说我的亲生父母都死了。”
何方抿了抿唇,怜悯道:“望你将来能够苦尽甘来。”
“其实有时会觉得遗憾,我家是个大族,我却一天也未享受过富贵日子。但有时亦庆幸,幸好我没享受过富贵,否则现在的日子真是一天也过不下去了。若是我亲生父母知道我是这样一个贪生怕死之人,定会觉得蒙羞。”冷琇琇说着,竟还能笑得出来。
何方安慰道:“但其实你说的才对,活着最重要,一个人的所有理想抱负、学识品性都是基于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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