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有人叫自己,桑沃回过头望去,是卖猪肉的林有福,正在猪肉摊子后方冲着自己招手。
他不是带家中老母去县里瞧病了。
桑沃走上前去,看他面色比之前强了不少,关心道,“林大哥,家中母亲可好些了?”
听到“母亲”二字,林有福面上浮现出一丝悲切之情,肩膀一下子塌了下去,“我娘她,已经去了。”
他放下切猪肉的手,在布斤上擦了擦,又抬起脸庞,勉强挤出一个笑容,“也好,她不用再受罪了,这么多年在床上病痛难耐,去了郡里,大夫也说治不了了,对她来说,也许是一种解脱。”
都说久病床前无孝子,桑沃能想到,长年累月伺候一个不能下床的病人,是何等的操劳痛苦,林有福多年来甘做鳏夫、尽心尽力,已经是孝心十足。
桑沃不怎么会安慰人,只能笨拙地说道,“你娘在天有灵,肯定也希望你以后能好好过下去。”
林有福大力点点头,用力把眼眶里的湿意收了回去,从围兜里掏出一个钱袋,递给桑沃,“桑娘子,这是你之前借我的一百文,理当给你多还些息钱的,只是,只是我这刚葬了老母,手,手头有些紧,日后再给你,可行?”
“息钱就不必了”,桑沃连忙摆手,把钱袋子接过来,也没有点,就放入了袖口中,试图转移话题,“林大哥,正好今天赶上你出摊了,我这两天家里请了人起房子,要多买些肉回去。”
“好啊”,林有福拿起切肉刀,比划了一大块猪肉,问道,“桑妹子,这些可够?”
“够了,够了,那处肥瘦相间的”,桑沃指了一处,“这里,给我切个五斤就行了。”
林有福手上功夫了得,手起刀落,利落地割了一块猪肉,用草绳一系,放置称上,看到快六斤的猪肉,说,“五斤多些,按五斤给吧。”
桑沃也看清了称上的数字,知道他是想多给自己一些肉,便也决定收下这份心意,从袖口往出掏钱。
“这次可还要猪骨头和鬃毛?特意给你留了些”,林有福拿出一个小木桶,里面装满了清洗干净的猪骨头,猪鬃毛也被一根细绳细致地绑成一小捆,话罢,他又从摊子角落,切了一大块猪肝,跟猪肚系在一起,“还有些猪下水,平时自家吃,偶尔拿出来卖个零头,还不知道你吃不吃的惯。”
“当然吃的惯啊”,桑沃把木桶里的猪骨头和猪鬃毛移至自己桶中,又接过猪肉和猪下水,笑弯了眉眼,“林大哥有心了,这猪骨头我正有用处,猪肝和猪肚,我想法子回去调个味儿,也能顶一道菜。”
桑沃本来还愁肉不够分,光吃米饭和菜无甚味道,这林有福送的猪骨头和猪下水让她灵光一现,想到了前世的一些菜式。
猪骨头可以用来熬汤啊,再把买来的白菜放进去煮,轻轻松松就是一道美味又有油水的猪骨汤菜。
还有这猪肚和猪肝,单用水煮熟可能有腥味,寻常家里条件好些的都吃不惯,但若是再去中药铺子买些八角、花椒、桂皮、香叶,加上家里的粗盐,做一个卤水,把煮熟的猪肚猪肝放进去卤,那味道可就是大不一样了。
桑沃越想越开心,买完猪肉后,又去药铺子买了做卤水的材料,去菜摊子买了些白菜,拎着满满当当的一大桶肉和菜,往家里赶了回去。
~
次日一大早。
桑沃和柳宛凝早早准备好开工钱,在院里候着,田秀香和吴婶也从家里端了些陶罐和碗筷,赶来帮忙。
等了没一会儿,吴叔就带着吴大牛,七八个村里的壮汉,一伙人拿着各式各样的锄头工具,浩浩荡荡从村东头走了过来。
沿路也有人在打听,一问是那位桑娘子要起新房了,再听听做活还能顿顿吃肉,也纷纷表示羡慕,有些好奇心重的,直接跟了来凑热闹。
“桑娘子,人都来了,你给大伙儿说说,可有什么西需要格外注意的,都是些糙汉子,别怕你家东西给弄坏了。”
吴叔一进院门,就大声对着桑沃说道,来做活的那些村民也都探头探脑,好奇地打量这位近来名气颇大的桑小娘子。
桑沃带着笑容,来回扫视了一圈吴叔叫来的人,发现都是些北人,田秀香的丈夫刘顺田也站在其中,对上她的目光,想到几日前的事,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桑沃冲柳宛凝使了个颜色,柳宛凝笑着点点头,就走上前去,开始给来干活的村民分发分工钱。
“各位乡亲,小女子桑沃,初来乍到,特别感谢大家能来这里帮我起这房屋,此乃开工红运,接下来要劳烦诸位了!”
那是用红绳串起来的三枚铜板,尾部还打了个精致的结,看上去很是喜庆。
有些村民本来是冲着一口吃食来的,看到如此用心喜庆的开工钱,都觉得讨了个好运,难免心里开心,大家七嘴八舌地说,“桑娘子,开工大吉啊!”
吴叔也带头喊了声,“兄弟们,开工咯!”
这一声吆喝下,众人便在吴叔的带领下热火朝天地干了起来。
先是众人合力,沿着吴大牛昨天画的线,把地基打了出来,又分散着开始干活。
有几人去了山里砍树,有几人去挖黄泥,还有几人去河边挑水、挖沙泥,备着给洗浴房打底。
吴叔不愧是在县里给贵人起过房的,把每个活都安排的有条不紊,院里来的壮丁,没有一个是闲着的。
桑沃满意地点点头,冲着吴婶说,“吴叔真行啊,我都开始期待我这院子搭起来是啥样了。”
吴婶爽朗地笑了起来,“那可不是,农闲时没少干这活,对了,桑妹子,吃食准备的如何了,我怕你家里东西不够用,专门带了些碗筷过来。”
虽然头回打交道,但桑沃能感觉到,这吴婶可真是个热心肠的人。
桑沃抿唇一笑,领着她们去看自己准备做的吃食。
“来的人多,我准备多做些葱肉馅饼。”
“葱肉馅饼是啥?”吴婶和田秀香都充满了好奇,他们虽是北方逃荒过来的,确是没吃过馅饼这种京城才有的食物。
在岭南地区,大家都习惯吃米,穷苦一些的人家,会拿山药和红薯做主食,对于面食的吃法懂的较少。
因而,昨天桑沃在杂货铺发现,小麦的价格比稻谷要便宜不少,就买了些晒干的小麦,在食肆用石磨磨成了面粉。
“劳烦田嫂子帮我烧釜水,待会儿做出来,你们先尝一个。”
桑沃挽起袖子,拿了个做仙草膏的木盆出来,先是把杂货铺买来的面粉倒进去,又撒了些粗盐进去,一半面粉中倒入烧好的水,一半面粉中倒入凉水,用木筷将面粉和水搅拌在一起,用洗干净的手揉成面团。
腾出手,她又拿出昨夜放在潮湿处的一个小木碗,里面装着一个形状小小的面团。
这小面团看着蓬松,还散发这一股不寻常的酸甜味,像是放臭的食物一般。
田秀香不解道,“桑妹子,这都受潮发臭,吃不得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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