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刚想问那少年的名字,话还没说出口便见少年身子一抖,灵巧地钻入人群中,没一会儿便不见了踪影。那孩子让他想起家中小弟,他离家来京城赶考已经两年,到现在盘缠早已经用尽,只能靠给人家代笔为生赚点生活费,连客栈老板都说要是再赊账就不给他住了。要是这次春榜还是没有他的名字,便要打道回乡老老实实种田去了,虽说种田也没什么不好,但父母费这么多心思送他读书,四书五经又念了这么老些年,总归是不甘心。但不甘心又能如何呢。

盛典热闹非凡,禄国寺门口的钟鼓已经奏了起来,卢念卿在人群中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

那边那竹冠少年钻出人群,四周看了看无人注意,两三步便拐进一个胡同死角,眼看着前面是堵墙,但依旧直杠杠地向前走,却见他在离墙只剩几步远时突然跃起,右脚踩着两面墙形成的犄角借了个力,左手眼疾手快地扒住墙头,一下子便跳到离地面足足有三米高的屋檐上。

屋檐上卧着一只猫,此时正懒散地靠着瓦片晒太阳。那少年蹲在猫旁边,挠了挠猫下巴,猫舒服地伸个懒腰。

“就你舒服,今儿再捞不到杵子你就没得吃了,老老实实逮老鼠去吧。”

那猫一身的狸花斑纹,毛色油亮,身材矫健,一看就是养得极好,它漫不经心地甩了甩尾巴,冲少年喵了一声。

少年恨铁不成钢地拎着它后脖颈抓到怀里,呼噜呼噜揉乱了猫毛,猫不满地张嘴咬他,但少年身手灵活,怎么都咬不着,气得那狸花猫喵喵叫。

闹一会儿闹够了,少年直起上半身向禄国寺远眺,一辆辆金顶马车停在寺庙气派的大门前,在灿烂阳光下熠熠生辉。少年灵机一动,对着猫说:“今儿这么多大户聚在一块儿,人又多,忙里忙外的,要是谁少了个荷包缺了串翡翠,应当也发现不了吧?”

猫窝在他怀里舔爪子,懒散地答应一声:“喵。”

少年摸狸花猫肚子上的白毛:“你跟我一块儿去,别一天到晚好吃懒做的,里外是个活物,干活还能搭把手。”

猫用尾巴抽他手腕。

少年瞪眼道:“你还不肯!今天要是还没进账,听说贵人家的小姐最爱狸花猫,我要是没钱吃饭,指定把你送过去卖身赚钱!”

狸花猫不搭理他,悠闲地甩尾巴,那少年干脆把猫一把塞进怀里,白色披风套在外头 ,狸花猫从他胸口露出个脑袋。

禄国寺前,身着金红袈裟的主持已经绕着城墙走过了一半路程,那少年身形灵活,在人群中东溜西窜,不一会儿便收获颇丰,但他顺手牵羊也挑对象,碰上个穷的吃不上饭的,他还要肉疼地从自己荷包里掏两串铜钱出来偷偷塞人家包里,这么一趟忙活下来,他蹲在街角翻看兜里的荷包,发现竟然还送出去三十文钱。

“完蛋!”他心想,哪有这么赔本的买卖?要师父知道了准得笑得露出他那口豁牙!

人群突然起了一阵骚动,那少年个头不够看不清,连忙扯了扯旁边人的衣袖,问:“什么事那么热闹?”

那人道:“送佛骨的驾辇来了!”

少年登登登跑上南相门城楼的高台上一看,果真看到辆金碧辉煌的驾辇,由八个僧人抬着,正从不远处徐徐而来。驾辇中央端端正正摆着个白玉罐子,旁边还供奉了不知多少奇珍异宝。

但这么多宝贝就这么大喇喇地摆在光天化日之下招摇过市,显然就是不怕被人抢。旁边全副武装的随行侍卫可不是吃白饭的,只要有人敢打一点佛骨的主意,那吹毛断发的断背刀下一秒便能架在盗贼脖子上。

少年只能扒在高台栏杆上抓耳挠腮,对着那一车价值连城的宝贝干瞪眼。

他身处高台之上,视线格外开阔。就在这时,他余光一瞥,突然瞅见南相门城门底下一小撮人马正逆着人流向城门外行进,乍一看并不打眼,但少年仔细观察片刻,发现除了那一小撮,西北方向、东南方向,分别还有好几支混在人群中前进,并且他们似乎是朝向同一个方向。

竹冠少年心思一动——这偷偷摸摸的不知是干什么,难不成是同行?

要真是同行,等那拨人拿到了东西,自己只要埋伏在他们出城的必经之路的等着,不愁顺不到点油水。

是以他三两下奔下高台,认准了一批人,小心翼翼地跟在后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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