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天色黑得早,等宁窈到东院,天已经黑尽了。

月色如水,泻在院墙下的曲折路径上,轻烟薄雾,笼罩着门前道旁树梢,屋顶飞檐隐没在盈盈夜雾里,路径上青石板缝隙里钻出了几株野花,幽静地散发着清淡的花香,被夜晚微风吹拂在面颊上。

第一次来时,只觉得这儿幽深可怖,现在于月色下轻车熟路地行来,却只觉得有一种说不出的清新舒畅之感。

到了屋角,宁窈怕撞见大表哥,探头小心翼翼地观察院内动静。

没见人影,方才拾了一块石粒,朝窗格上掷去。

“裴吉哥哥。”

她小声朝屋里唤了一声,然后抱着小竹篓,避猫鼠儿似的在墙角屏息静候。

半晌,纸窗下有人影晃动,裴台熠缓步从屋内出来。挺拔颀长的身形被身后檐上明烛照亮,笼了一层淡淡的光晕。

他此时多半该是打算休憩了。一头黑发未束金冠,只别了一只白润寒玉,眼如寒星,眉如点漆。他没再穿往常那套厚重冷冽的黑色劲装,而是一身素面黑色常服。小臂上不绑护腕,厚重的绒缎广袖垂下,边沿有银色倒蝙蝠祥纹,在月光下波光粼粼。

他瞧见了躲在树下的宁窈,似是觉得她谨慎的行径有些好笑,淡淡揶揄了一句,“怎么跟做贼似的,我这儿又没人。”

“哦。”宁窈这才提着小竹篓,从树影下走了出来。

头顶的月光初是落在她额角,似是一滴透明的水滴,随着她的走动,月色从她的眉尾沿着光洁的额头游弋到了眼角,直到整张脸都被月色照亮,脸颊粉白,两腮淡红,不施粉黛,自然风流,眉眼间都是小女儿才有的娇憨与风情。

裴台熠没开口叫她过去,只是将手中一只对于他来说过于精致小巧的暖手铜炉放下,然后在廊下案几前的茶杯里,倒了一杯茶。

宁窈正觉得有些冷,便坐了过去,捧着茶喝了一些。

热茶下腹,身上的寒意褪去,有一股暖呵呵的感觉。

“裴吉哥哥,我这次来,是……”她将小竹篓放在桌上,先取下第一层小猫的餐盘,再要拿出下一层的吃食,却突然瞥见裴台熠的案几上已经摆了一盘糕点。

那点心不知是用什么做的,摆成了一朵栩栩如生的莲花形状。那莲花花瓣晶莹透亮,薄如蝉翼,中间点了桂花和蜂蜜做花蕊。这般精美的点心,叫人都舍不得当做吃食咬上一口。

宁窈不禁想到裴娇嘲讽她的话——

“真是个土包子。”

京城的糕点,显然看起来比她小篓子里的点心要可口许多。

宁窈难免有些丧气。

她生硬地停下手中动作,将拆开一半的棉絮重新盖了回去,然后折转从袖中取出了一只巴掌大的绣花香包,说:“我是来还你钱的。”

姑娘用的小香包上绣了些花花草草,静静散发着被檀香熏过的淡香。裴台熠还嗅到了一点别的味道,那是每个人身上的独一无二的气息,仿佛一根游丝似的,缠绕在那细密的针脚里。

裴台熠接过香包,也不打开看,只托在手里轻轻一掂,道:“二十两?”

宁窈小小地吃惊,眼睛圆溜溜地问:“你怎么知道?”

这二十两她称了好几次,就怕数目不对。

“裴吉”怎么一摸就知道数目了?

裴台熠对此一笑了之。

像他们这种经手钱够多的人,手就是称。只是这二十两,全是些零散的碎银,多半是分了好几次才凑了出来。他眸底微波暗转,裴家的表小姐,拿二十两银子出来,却要用凑的,传出去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裴台熠将这只小巧的香包还了回去,道:“不必,只是些小钱。”

“那怎么行。”宁窈却较起真来,急急地说:“你在我表哥手底下做事,赚的也是辛苦钱,我不能占你这个便宜。”

裴台熠被噎了一下,那种自作自受的无力感再次卷土重来。

他咳了一声,呷茶清了嗓子,道:“嗯,裴大人给钱还是很大方的。”难得有机会为自己美言两句。

“是么?”宁窈将信将疑,“那还不错。难怪你们愿意为他卖命。”

“你一下拿了这些钱出来,手里的钱够用?”裴台熠问。

“够的。”宁窈说,“我花钱的地方少。”

“京城花钱的地方可不少。”裴台熠说。

他将这只小香包打开,倒出里头的银两,然后两指捻着香包上的小绳,说:“钱你自己拿着。我看你这香包绣得不错,值二十两银子,我留下了。”

“香包我随便绣的,才不值二十两银子。”

宁窈才没那么好骗,而且这是她用过的香包,贴身的东西,被人拿了过去把玩,总觉得有些难为情。

她突然倾身过来,带着一股花香。裴台熠身手远在宁窈之上,但在这一瞬却分了神,手中的香包便被她灵巧地一把抢了回去。她的脸颊染了绯色,将香包揣回怀中,背对他说:“你,你若是喜欢,我给你另绣一个好的。这个不好。”

裴台熠手里一空,鼻尖那股香味儿便也淡了,凉如水的夜色里,只余墙角野花的幽香,有一股莫名的怅然若失之感。

“喵呜喵呜,”阿寅闻着肉香味儿从墙角蹿了出来,围着宁窈夹着嗓子嗷呜嗷呜叫。

“你来啦,今天给你带的都是肉哦。”宁窈眼睛一亮。

裴台熠提起她的小竹篓,给她递了过去,但却觉得竹篓的重量不对,便道:“你这篓子里还有什么?”

宁窈结结巴巴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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