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同于桃源村的人少宁静,安南镇隶属凌州下辖安南郡郡会,长街上到处可见酒肆茶楼,加上又是街天,挑担的商贩来来往往,人头攒动很是热闹。

牛车刚进镇子,花漓就喊了停。

车夫回头热络道:“我再带姑娘赶一段,也免得你走。”

“我还想到处走走呢。”花漓从袖中抹出铜板,抿笑道:“就到这里吧。”

“成。”车夫接过铜板,善意叮嘱,“那姑娘小心些。”

花漓点头,拢着裙下车,但却没有直接去书院,也没有随其他人往赶集的地方去,而是去了另一个地方。

——凌雅阁。

花漓仰头看了眼街口那间足有三层高的楼阁,然后转身拐进一个僻静的小弄,进了里面的绸缎铺。

再出来时,脸上多了一方纱巾做遮掩,原本素挽的发已经灵巧挽成更精致的发髻,婷婷玉立,只当是哪家闺秀。

花漓走进凌雅阁,阁中缭绕着怡人的熏香,一楼的中堂闲坐着品茶对弈的文人,二三层则是雅间。

花漓对迎上前的伙计道:“我来见东家。”

伙计与花漓已经相熟,笑着说:“姑娘随我来。”

走上二楼,伙计将花漓带到一间雅室前,“姑娘请。”

花漓颔首道谢,推门走进屋内,对坐在书桌后衣着考究的青年盈盈一拜,“沈掌柜。”

沈知誉放下手里的账目,起身虚抬手:“姑娘来了,不必多礼。”

旋即热络请她入座,自己转身去倒茶。

花漓道:“掌柜不必麻烦,我把东西放下就走。”

她从袖子拿出一本小册递给沈知誉。

沈知誉眼睛一亮,感激接过,“多谢姑娘慷慨。”

“该我谢过掌柜才是。”花漓同样客气回道。

沈知誉却是面上稍哂,“说来抱歉,那苦坨石,这次只能先给姑娘二两。”

“这是为何?”花漓一贯轻柔的声音,骤然严肃也冷了些。

花莫当初自毁容貌,为了确保再无恢复的可能,下手也狠,用得是了沾有玉肌香的刀子。

玉肌香名字好听,效用却阴毒,是拂香阁的秘药,用来惩罚那些不听调 教,或者已经折磨废了的姑娘,只要沾到破损的皮肤上,便会使那一块持续溃烂剧痛。

花莫一直到现在都需要抹药来治疗,其中最重要,也是最难得的一味,就是苦坨石。

花漓心里已经焦急难掩。

“姑娘莫急。”沈知誉折眉解释,“你也知道,苦坨石本就难求难炼,我也是好不容易寻来的门路,只是这回出了些岔子,才会缺了三钱的量,不过你放心,三日,三日后你再来取,必有!”

花漓抿唇不语,暗自揣测沈知誉是不是故意的,想以此从她这里多换几分琴谱。

毕竟无商不奸,当初他就用这话来做借口,不肯一次性给她全部的苦坨石。

沈知誉脸色尴尬,也怕花漓误会自己,他虽是万事图利的商人,可也不屑做使诈抵赖的事。

花漓看他也确实不是存心,迟三天也不影响,于是点头笑道:“那也好。”

花漓把苦坨石仔细收到袖中,与沈知誉道别后走出凌雅阁。

她看向手中小瑶交给她的东西,乌眸轻转,正事算是完成,那便只剩下另一桩了。

……

成筠书院虽不是江南最大的书院,却是最有名。

大郢十四州,以逐清江划分南北,北以松山书院为首,南就是成筠书院,全因书院的山长,万夫子是远近有名的大儒。

故而,从江南各州郡来此拜师求学的考生数不胜数。

午间放课的钟声敲响,课堂内学子纷纷起身,异口同声道:“恭送夫子。”

随着夫子走出学堂,众人也散开。

林鹤时端坐在自己的位置上,静静翻着书页。

另一边的宋泊朝他道:“不出去松快松快?”

林鹤时微笑看向他,“我再看会儿书。”

宋泊不禁感慨:“你的才学一直都是最好,乡试又是解元,还这么刻苦。”

林鹤时笑说:“山外有山,人外有人。”

宋泊赞同地点点头,也掏出书卷,“我也再看看吧。”

“下月就是万夫子的大寿,我们是不是得想想送什么贺礼?”

说话的是赵文峥,众人听到他开口,也纷纷讨论起来。

“是啊,万夫子的大寿,我们自然要表示。”

“可是送什么?”

“那必是马虎不得。”

“夫子乃是大儒,又怎会拘泥于俗物。”

学子中不乏有家境殷实的,自然就有寒门,一时间各执一词。

赵文峥示意众人稍安勿躁:“不如大家讨论讨论,免得到时有长短,夫子那边也不体面。”

赵文峥家底殷实,做派大方,素来有一批人以他马首是瞻,立即就聚了过去,其余人也思量着上前听一听。

“林兄,宋兄可要一起?”赵峥笑望向林鹤时与宋泊。

宋泊神色犹豫,他们与赵文峥这样的公子哥素来有隔阂,但是万夫子的生辰礼,他委实不知怎么应对。

转头看向林鹤时。

林鹤时抬眸,对赵文峥淡声笑说:“你们商议好,告诉我一声便是。”

赵文峥挑眉:“也好。”

宋泊犹豫了一下,“我去听听怎么回事。”

“嗯。”林鹤时点头,将目光放回书上。

赵文峥目光不善地看着独坐一方的林鹤时,自己走到哪里不是人人巴结,他一个穷酸书生,清高给谁看,不过就是中了解元。

方才他还意外得知,万夫子收到高相爷中秋宴的拜帖,还打算带林鹤时一同前去拜见,这是极看重他,想要引荐的意思。

赵文峥眼里的冷意更浓,须臾收回目光,与周围的人商议起来。

散了学,众人三三两两的往书院外走,宋泊则与林鹤时走在一起,将商议的结果告诉他。

“万家的寿宴在晚上,赵文峥打算以我们所有人的名义,晌午就在沣福楼为夫子摆宴,再送一幅王仕呈的《孤江照松》图作为贺礼。”

林鹤时目光稍动,“他是这么说得?”

“嗯。”宋泊点头,怕林鹤时误会,补充道:“花销我们一同分担,这么一来,到不必犯愁送礼的轻重,就是欠了人情。”

这摆宴好说,重点是送得礼。

王仕呈乃是有名的丹青大家,尽管赵文峥说那画是旁人相送,但本身价值在那里,大家无疑也是沾了便宜。

“不过,赵文峥这次怎么会这么大度?”宋泊总觉得哪里有不对劲,赵文峥素来眼高于顶,不屑与他们这些穷书生为伍。

宋泊锁着眉头,左右想不明白,林鹤时不置可否的笑笑,事出反常,必然是有问题。

余光看到赵文峥从对面走了过来,林鹤时停下脚步。

赵文峥:“林兄。”

林鹤时颔首致意。

赵文峥问:“宋兄想必和你说了,你意下如何?”

林鹤时:“如何能让赵兄你承担破费。”

“都是同窗,哪有那么多计较,何况这是所有人给夫子的心意,林兄就别推诿了。”他把所有人都抬了上来,就是为了堵林鹤时的嘴。

林鹤时默了默,说;“那我把花销给你。”

他低头从袖中摸钱袋,赵文峥手一推,“酒宴还没定,不急。”

林鹤时端详着他的神色。

不知为何,对上林鹤时的目光,赵文峥感到一股莫名的压迫,不由微凛。

林鹤时则顺势放下手,笑说:“那就托劳赵兄费心。”

赵文峥暗道自己何须对区区一个林鹤时有戒备,朗声一笑,“好说好说。”

三人一同往外走,一抹袅袅的雪青色身影出现在一众青衫学子之中,引得众人纷纷侧目,无不目露惊艳,更有甚者,看得目不转睛,与旁人撞在了一起。

赵文峥看着出洋相的那人,嗤嘲笑了声,转眸看去,对上迎着夕霞的少女,原本噙着不屑的瞳孔亮起,又缓缓收紧。

他自诩见过的殊色不少,此刻出现在面前的少女,却让他险些挪不开眼。

肤白赛雪,眸若含水,不施粉黛就已是绝色。

赵文峥眯起眸,目光在她身上流转,更妙的是,难以说清她是一种什么情态。

少女安静垂着眼眸,步履拘谨地走在众人间,雪白的肌肤在太阳的照射下脆弱泛粉,宛若一只误入林间的小兔,纯洁稚怯,可偶尔扇动的睫毛,弧度柔缠,莫名带着股子难以言说的撩惑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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