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福令踩着马凳走下马车,门前人头幢幢,只一人有些突兀。

“长乐郡君可还好?”天家身边的江公公看到张福令,眯着笑迎上来,“天家听说有人当街将您掳走,特派奴才来这里候着,一有消息立马汇报。”

然而张福令却没有心思听江公公说话,人群里,她正正地看着朝自己走来的老者,泪意刹那间涌上眼眶。

“爹爹……”张福令不敢置信地唤出声。

老将军虽年过半百,依旧精神抖擞,他身上的甲胄已经褪去,看到爱女平安无事,这才舒了一口长气。

今日若不是两个儿子拦着,他非得提着刀上山,亲自剁了那群贼人!

若是傺傺因为今日的事情,忽然忆起当年的旧事,他定然不会善罢甘休!

江公公在皇帝身边侍奉十几年,练就一身察言观色的本事,他见老将军面色不善,语气惭愧,“将军凯旋之日却遇上这样的事情,天家一定会为郡君讨回公道的。”

江公公这话说得让人挑不出一点错,可就是分外刺耳。

老将军是个粗人,他并不觉得,忙朝着皇宫的方向遥遥一拜,张福令心中虽感激,却总觉得很是怪异。

她轻咬唇瓣,还是开口道:“那群人像是受了什么人的指使,幸好嘉鱼及时出现救了我,而后他更是贴心地设身处地为我着想,唯恐流言蜚语缠上身,待大哥他们寻来时,他先一步离开。”

她之所以这么说,除了让嘉鱼在父亲面前留下一个好印象之外,她还想及时堵住众人的悠悠之口。

毕竟劫走她的可是群壮汉,她一介女子,若非谋财,只能是谋色。

张福令又往人群中看去,没有瞧见和穆萧。

前几日她还常去西贤王府,可和穆萧总是一副爱搭不理的样子,她成日找话头有些累,这几日便没去,听说他每天都往宫里跑,也不知道在忙些什么。

江公公脸上的笑意一僵,他还想说什么,见老将军急着和女儿叙旧,又把话头压回肚子里,“原来还是有嘉药丞的功劳,那奴才便不打搅将军一家团聚了。”

送走江公公,老将军又叫人去请铃医,他则带着三个孩子来到书房。

“可吓到了?”老将军问张福令。

张福令坐在软塌上,自幼记事时,爹爹常年在外征战,她总不见爹爹,于是爹爹回来时,便格外珍惜这为数不多的团聚。

她常常在书房粘着爹爹,那时年岁尚小,觉儿也多,爹爹就在书案对面,贴着墙给她搭了一个小床,也就是这个软塌。

张福令摇摇头,又是一年未见,爹爹鬓角上的白发肆无忌惮攀爬,已经快要将为数不多的黑发吞噬。

西北狂风肆虐,老将军的面容比他的年岁长许多,张福令将父亲粗糙的手抓进手掌,如小时候般摩挲着手上的茧子。

“只是……大哥背着我的场景,有些熟悉,就像是经历过一样。”

老将军脸上的神色微凝,他正要张嘴,铃医来得赶巧,打断了老将军的话。

老将军起身好方便铃医参看张福令的伤势,他退身到两个儿子身侧,张度飞快凑到父亲身边,耳语问道:“方才瞧爹的神情,是打算将当年的事情告诉傺傺吗?”

老将军摇了摇头,“陈年旧事了,不提也罢。”

“当年之事我与父亲查了许久都无果,想来是有人刻意操控,这些年好不容易让他们放松警惕,万不可声张坏事儿。”张弛接过话。

说起有人刻意操控,张度心底忽然一凉,封禅大典时,也是状况频出,莫非对方蛰伏这么多年,又按捺不住了?

他在腹中理好说辞,正要将近来发生的事情说与父兄——

“郡君的伤口处理的及时,并无大碍。”铃医留下一瓶祛疤膏,作揖告辞。

处理的及时?这几个字眼,引得老将军忽然想起门口张福令的话。

多亏嘉鱼及时救了她。

嘉鱼?这名字有些耳熟。

老将军蹙眉细想,才想起老二在某次信中提过一句。

“那个叫嘉鱼的人,方才可跟着一同回来了?”老将军问,话头一下子转到嘉鱼身上,张度到嘴边的话又不知该如何脱口,只能等晚些再提了

“没有。”张福令摇头,“他怕不明所以的人败坏女儿名声,先走了一步。”

“倒是个明理的。”老将军点头,若是当年……

老将军摇头将心里的想法压下去,往事不提也罢。他道:“待他回来了,定要亲自感谢一番。”

这边,嘉鱼并未着急回张府,他去了一趟飞鸿寺,从前那个面具人和自己见面时,都约在此处,他虽猜到今日大抵会扑空,但这寺中,还有那么多僧人不是。

今日之事发生得太过突然,隐约间可以看出对方这是狗急了要跳墙,但他们藏得够深,关于是否是皇帝本人所策划的这一切,连他都没有确凿的证据。

但所有矛盾点都指向那个宝座。

寅时,飞鸿寺紧闭的大门,被外力一脚踹开,守门的小僧人一骨碌滚下台阶。

他惶恐抬头,少年一身黑衣藏在暗影里,月色隐隐照亮门前一小片儿空地,少年逆光而来,手中的长刀还有几滴未干的血迹。

“杀、杀人啦!!”小僧人从地上爬起来,尖叫着要跑,嘉鱼眸色一冷,脚尖勾起地上一块儿拦路石。

只听一声闷哼,小僧人已经趴在地上。

“主持在哪?”冰凉沾染着血腥气的刀刃,在他左脸轻轻拍打着,仿佛只要有一句让对方不满意,这把刀,便会即刻戳进他的嘴里,搅烂他的口舌。

“在、在那边第三个屋子。”小和尚忙不迭指向一个方向,他还想活命。

嘉鱼以剑柄做掌,小僧人只觉得颈处一阵剧痛,意识即刻抽离。

真是烦人。

嘉鱼嫌弃地踢开小僧人,朝他方才指的地方走去。

院子里这么大的动静,嘉鱼才跨过一道月洞门,院里早已站满僧人。

“你便是这里的主持?”嘉鱼冷眼扫了一圈院中的人,视线最后定在正中间,一个须发皆白的老头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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