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辙清醒过来的时候,是第二天的夜半。
那时四下寂然,唯有偶尔噼啪一声的灯花爆响,提醒此刻是在人间。
帐内无人,但他嗅到了叶筝的气息,那是他特意留在她穿的衣裙上的香囊的气味。虽然淡淡的,但是他知道她来过。
他望着帐顶,缓缓陷入沉思。
他记得,他是和斯言一起进入那个山谷的。其实他隐约意识到了,那可能是个陷阱,但是纪林风那小子被带走了,他不得不前去营救。
一开始他不想让斯言跟过去的,但是斯言倘若不跟过去,那么叶筝怕是就要跟过去了。
只是他没想到,叶筝到底是追了上来。
那时他正跟一群黑巾蒙面的人缠斗,很有些吃力,慢慢就被诱得脱不开身,腾不出手。
斯言一开始还跟他在一起,渐渐的就跟他一样被那些人引着与他分开。他分心不及,待听得一声爆炸响起,斯言的身子已然倒飞出去,撞在山谷的石头上才停下来。
不过还好,那些人似乎并非要斯言的命,故而,没有对斯言进行继续攻击。
他们调转方向,转而围攻起他来。
于是,他便明白过来——这些人带走纪林风,就是为了诱他前来的,他们本来的目标,就是他。
只是,他好奇:“既然要杀我,何不在外动手,非要劫个孩子引我前来,岂不费事?”
那些人并不搭话,他们只是持着剑,剑尖对准了他。
风穿过狭长的山谷,吹动爆炸引起的火势骤然增大,这时他才看见山谷高处还有一行人。他们背上背着长枪,站在一个有些眼熟的身影身后。
他蓦然想起,这个人似乎是年三十那夜,出现在叶筝家里的人。
蓝辙哑然失笑。
他想到了一件可笑的事。
更想到了,自己,或许也是别人眼中跳梁的小丑。
但是那又如何呢。
蓝辙看看自己手中的剑,向他们道:“既然要我死,那便拿出你们的真本事来。”
他记不得自己打倒了多少人,只记得剑上染满了血,红色蓄满了剑身凹槽,有些难看。于是他想起叶筝的那柄冰藏,突然切切实实地觉得那柄剑很不错起来。
不知是不是他想多了,当他被人刺中腰腹摔倒在地时,他恍惚间看见叶筝在漫天的大火中策马而来。她腾越而下,停在他身前,一手持剑,一手负背,将他护在身后。
他好像听见她说:“你们知道他是谁吗?”
那些人说,“知道。”
叶筝说:“好。”
她说完,便朝着某一个方向问:“萧珉,你是要听从买凶者,击杀定远军统帅,还是听从沈绵安的,支持保护蓝辙?”
他躺在地上,眼角的余光瞥见一群持长枪的人飘然落地,那人说:“家国大义,萧某分得清。”
叶筝好像笑了,她说:“好,怪不得我见你跟来,却不见你出手。”
然后,他看见那个背黑金剑穗的男子抽出了剑,对准了引诱他前来的人。
他有些释然。
有人要他死。
但那人不是太后。
他的意识渐渐模糊,眼前的景象也渐渐变成一片一片的光斑,终于是支撑不住,沉沉昏迷过去。
叶筝瞥一眼倒地的蓝辙,腕底翻转,向萧珉道:“还等什么,动手吧。”
萧珉却笑笑,他看向那些七嘴八舌商量什么的人,“松姑娘,我们最好还是等他们商量完了再说。毕竟他们有些人也不清楚,袭击定远军以及明光将军蓝辙,到底是什么概念。”
叶筝皱眉,很是不耐,“我最烦等人。”
话毕,便径直闪身过去,剑光飞舞间,血雾弥漫。
萧珉头皮发麻,心想还好他往日追击叶筝从不敢掉以轻心。否则,这种杀红了眼的叶筝,他可不敢跟她为敌。
最后到底是如何,是叶筝她和那个姓萧的人将那些江湖杀手尽数杀了,还是那些人发觉不敌早早遁逃,蓝辙并不知道。
他长长地出气,感到有些口干,便打算起身饮水。还没动,他就听见帐门被撩开的声音。顺着那声音看过去,他看见叶筝端着一盏油灯大步走了过来。
她穿着那身浅绿色的衣裙,行动处裙裾摇曳,如水波荡漾。她头发未束,尽数散开,披在身后。灯火微明,映衬着她的脸颊,折射出如瓷似玉的温润色泽。
走到床边,她将油灯放在一旁的矮桌上:“醒了?”
蓝辙点头,“嗯。”
他问:“现在什么时辰了?”
坐在床边,将他的手从被子里拿出来,叶筝摸上腕脉,“子时三刻。”
须臾,她道:“脉象平稳了。”
“你费心了。这么晚,怎么还没睡?”
他记得她一向睡得早。
把他的手塞回去,低头间,她的头发顺势垂下来了几缕,伴着似有若无的气息流动,微微荡漾着。
蓝辙下意识伸出手去勾那落在手边的发,还没摸到,叶筝便起身,“渴吗?”
哦,他忽然想起来,他刚刚是想要喝水的。
见他怔愣,叶筝便自顾自倒了杯水来,复坐回原位,将水杯送到他唇边。
蓝辙将头抬起,抵着下巴将杯中的水尽数喝了,才躺回原位,“叫斯言或者辉辉来就好,你要是困就回去睡吧。”
看她形容,只怕是已经睡了,听闻这边的动静又起来了。
叶筝放回水杯,“没事。他们看顾不好,还得去叫我。”
“叫季大夫也……”
他话还没说完,就觉出身上蓦然一凉。低头看,才看见叶筝已经将他身上的被子掀开,露出没穿衣服的膀子来。
他脸上霎时染了五分红晕,伸手就想去拉被子。但他一动弹,腰腹部就传来钻心的疼痛。
叶筝拍下去他的手,“别动!”
说完,她又伸手按在了他左边的腰腹伤口边缘,细细感受着指腹下筋脉的跳动情况。她的手指在他身上轻轻滑动,按压,试探。明明是在诊伤判情,他却觉得无端的燥热得慌,心口狂跳不已。不仅如此,渐渐地,竟如同要呼吸不过来一般。
他腰腹周围的筋脉还好,都挺正常的。可稍微往上一些,叶筝就觉得有些不对劲。她微微蹙眉,身体前倾,将手指按在他心口位置,静抚,果然觉出不对来。
她问:“你哪里难受?”
蓝辙眨动眼睛,有些窘迫,“没,没有难受。”
叶筝摇头,“不对,那你为何心跳如此之快?脸色也不对。”
她摇头时,溜下来的发丝飘落在他胸口,挠得他更加难以克制。
叶筝的手未离开,故而迅速察觉出来:“跳得更快了,你真没有哪里不舒服?”
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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