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褚爻与季知禅启程前往景阳,现已进入宛州地界。

褚爻懒得动弹,将途中补给事宜尽数交给季知禅。

及至旌南,褚爻忽然提出要到坊市中逛逛。

坊市里人声鼎沸,叫卖声此起彼伏。

褚爻一会停在一家酒肆前,一会又停在一处字画摊前。

“阿爻,要找什么?”

“不知道。”

季知禅茫然地眨了眨眼,“不知道?”

褚爻支着下颌沉思,“想给父母买些礼物,但不知道挑什么好。”

季知禅警觉,“你父母在旌南?”

褚爻微微歪头,“不在啊?”

季知禅仍旧没有放松,正想问褚爻,是不是过几天要去见她父母,听到隔壁传来的吆喝声。

“卖茱萸,卖茱萸咯——重阳节驱邪避疫,保家安康——”

恰逢此时,褚爻解释道:“虽然今年重阳不在父母膝前,但我往后回去,告诉他们这是建昭元年重阳当日买的礼物,也不算错过。”

季知禅抿唇,勾住又要往别的摊位去的褚爻,“什么时候带我去见你父母?”

褚爻一惊,“什、什么……”

“或者先去见我父母?”

褚爻赶忙转移话题,“不替你父母买些重阳节礼物吗?”

“不买。他们在外云游,买了也是放在库房里堆着。”季知禅握住褚爻的手,“你想买的话,我叫他们回来收礼。”

怎么话题又扯回到这上面来了?!

“怎好麻烦长辈单独跑一趟?”

“不麻烦,见你是大事。”

褚爻感到季知禅专注在她身上的目光,竟有种芒刺在背的错觉。

“……以后去吧。”

季知禅没觉得被敷衍,光是“以后”两字就很动听。

他勾起嘴角,“好。”

字画摊的摊主喊道:“女公子,我这里楷书、草书,山水画、人物画皆有,您想买那种?”

褚爻选不了,选择更为稳妥的方法:“有名家的字画吗?”

摊主当即点头,从箱子里翻出数幅卷轴摊开,“有有有,有王飞文大师的楷书,窦薇大师的水墨画……”

季知禅只扫了一眼,“假的。”

褚爻疑惑:“你还会看这些?”

摊主瞪眼,“怎么会是假的?你看看这……”

季知禅抛出重磅:“真迹在我家。”

季知禅不理会摊主,拉着褚爻离开,“给我地址,回头差人送去你家。”

褚爻本想问他到底出身临济哪个季氏,闻言顿住。

千重山四周林海环绕,因着阵法的原因,常年雾气弥漫,非常人能及。

等等……她怎么真的在想住址的事?

褚爻摒弃脑中念头,面色看不出丝毫异常,“不用,以后去你家取吧。”

季知禅弯腰,几乎与褚爻鼻尖相抵,“定好时间,第一时间告诉我。”

褚爻微微别开脸,躲避他灼热的呼吸,“嗯。”

摊主在他们后面大骂晦气。

季知禅手指一动,根本看不清他是如何出手,那字画摊便散了架。

褚爻听到身后的响动,不由挠了下季知禅的手心。

季知禅则将她紧紧握住。

褚爻最终只买了两坛菊酒——一坛今晚喝。

季知禅提议:“今日既是重阳,我们也去过节?”

褚爻含笑点头。

但她接下来就不怎么笑得出来了。

褚爻刚取走别在左侧鬓发的金菊,季知禅又往她插上一枝茱萸。

褚爻按住他的双手,“不戴。”

季知禅道:“我也戴。”

褚爻简直不能想象季知禅顶着一张冷脸簪花戴萸的样子。

“……我拿在手上就好了。”褚爻抬手,“低头。”

褚爻在季知禅头顶乱薅一通,只摸到他当做簪子插在发间的茱萸。

还好,没有黄花。

季知禅又去买了几枝坠着硕大红果的茱萸枝,塞到褚爻怀里,为她素净的青衣增添些节日的喜庆。

褚爻无奈:“不能买香囊吗?”

“好看。”

褚爻怕他再买一捧黄花来,支着他去买蓬饵。

将杂物放至马车内,两人步行出城。

谷阳山脚下,季知禅看着天空中五彩斑斓的纸鸢,觉得褚爻也不能少。

“等我一下。”

少顷,褚爻只觉手中一重,多了个线轴。

“纸鸢吗?”

“嗯,放吉祥。”

褚爻抖了抖怀里捧着的一堆,“拿不下了。”

季知禅环住褚爻,左手揽着她的腰,也按住茱萸与黄花,将纸鸢交到她空出来的手上。

“放了我再替你拿着。”

纸鸢乘风而起,在空中留下斑斓尾迹。

褚爻将线轴递给季知禅,“沾沾福气。”

季知禅从背后抱住褚爻,埋首在其颈间,“沾到了。”

褚爻揉了把他的脑袋,两人继续漫步上山,途中隐约听到路人谈及一座道观。

“快将人拖走!”

“把工钱还给我们!”

“啊——!!”

有人在推搡间滚落山道,连带着后面的行人也遭殃。

“姝女公子!”

“姝女公子摔下去了,快救人!”

好混乱的声音。

尖叫、哀嚎、怒骂……

褚爻集中注意力去听,忽然听到“咚”的一声闷响,有什么东西砸到了脚边。

“好疼……”

“姝女公子!”

侍从慌忙跑下山道。

褚爻刚判断出摔在身前的人是士族家的女公子,就被季知禅提着腰后退。

“怎么了?”

原本触手可及的青袍从指尖上空擦过,变得遥不可及。

端木姝忍着泪水抬头,正对上褚爻“看”来的一眼,无波无澜,没有惊讶,没有怜悯,也没有她狼狈的倒影,什么都没有——

像她在暗室里的日子,遥夜沉沉,不见天日。

端木姝带血的手指死死抓着地面,坚硬的石板将脆弱的指甲崩断。

端木姝思绪停滞,此刻的双眼看上去竟也如同一位盲人,连被侍从架走也没有任何反应。

季知禅道:“无事。”

冷淡的声音在缄默的人群中相当突兀。

端木川看他一眼,冲着闹事的人抬起下颌,对身后侍从道:“处理了。”

他踱步至端木姝跌倒的地方,右手搭在腰间的刀柄上,“抱歉,惊扰了淑女。”

没有一点歉意,甚至带着一种意味不明的笑意。

褚爻皱眉,“公子在说什么?”

端木川盯着褚爻无神的眼,目光不知在透过她看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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