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好痛!

胸腔像是被撕扯开来,心肺的位置空荡荡的,好似已感知不到心跳。后背、胸膛一大片都火辣辣的,腹腔却凉凉的、可能是内脏掉出来了吧。

蜷了蜷手指脚趾,除了左手、其他都没有知觉,右手手腕、双足脚踝都痛得钻心、痛到麻木。

元旻眨了眨眼,一团模糊不清,不是黑白灰中任何一种,只是重重虚无。

“陛下,可感觉好些了?”

耳畔传来天枢的声音。

喉咙干得发疼,双唇也皲裂了,元旻张了张嘴,只发出几个低哑含糊的音节。

“能张嘴了,快……”,开阳催促,“拿水袋来。”

元旻感觉头部被轻轻托起,一股温热的液体流进口中,润湿了口舌和喉咙。

身子稍微挪动便痛不欲生,他定了定神,忍痛喝了几口水,清了清嗓子:“有个锦袋,朕随身带着的……”

天枢忙问:“是不是白色的,收在袖中?”

元旻轻轻“嗯”了一声。

天枢叹了口气:“锦袋被那贼子斩碎了,有两粒化进血水里捞都捞不起来,还有一粒当时就给陛下吞服,眼下还有两粒。”

元旻深吸一口气:“甚好,扶朕坐起来吧。”

远远传来元晞的声音:“伤成这样,陛下还是躺着好些,咱们必定拼死护送陛下回到昇阳。”

元旻唇角弯了弯,吸气压住疼痛:“朕身中剧毒、手足皆废,已无力回天。纵回昇阳苟活,如此孱弱君主,于江山社稷有百害而无一利。”

顿了顿,他伸出左手摸索着:“大哥。”

元晞忙紧紧握住了他:“陛下,臣在。”

“大哥,问你要个人”,元旻脸上挂着笑,痛的发颤,“国赖长君,把承陵过继给朕吧。”

元晞声音哽咽:“臣眼盲心瞎,未能尽早察觉宣氏谋逆之心……”

“听我说,时间不多了”,元旻打断他的忏悔,“事已至此,还请大哥摈弃私情,一切以国体为先。”

元晞弯腰跪了下去,攥住他的手剧烈颤抖,嚎啕大哭:“臣都听陛下的。”

远方传来人声马嘶,像沸腾的潮水,一迭一迭汹涌着灌入双耳。

在元晞的搀扶下坐直上身,元旻又道:“开阳,朕记得你有一种药丸,可抑制痛觉。”

开阳:“是,不过药劲过了会加倍疼回来。”

元旻微微摇头:“全拿出来用吧,朕活不到疼回来那天了,却还有太多事需要交待。”

开阳从腰包里取出药给他服下,过了半晌,他因剧痛而抽搐的面部逐渐平静了。

所有人都沉默着围到元旻身边,定定注视着他涣散的双眸,天权更是从随身的革袋取出炭笔和纸张,洗耳恭听。

元旻理了理千头万绪,轻声问:“先各自说说,八月二十五,你们遇到了何事,后续如何?”

.

先是天枢,原本好好守在院中,那两名带萧勖进屋的武卒出来后并未离开,而是就地守在门口。

天枢只当是元旻安排,并未在意。忽然听到书房内传出熟悉的箭矢声,赶紧三步并作一步跃上台阶。

即将冲进房门时,守在门口的两名武卒骤然暴起,齐齐挥刀向他砍来。

周围的隐蝠卫见势不好,赶紧拔刀相助,院门却潮水般涌入更多的武卒和俘兵,一路跑一路砍,内侍、御侍、嬷嬷宫人一个都不放过。

听着屋内的打斗声,天枢心急如焚,可从上台阶到进门的那半丈距离,在武卒和俘兵的不断冲击下,成了不可逾越的天堑。

他伤痕累累,一边拼命挥刀往里冲,一边连发十一道隐蝠卫的求救烟花。

砍卷刃了六把长刀,终于听到那凌厉的破空啸声,开阳领着麾下五十名武艺高强的刀客冲杀进来。

门却从内打开,武卒和俘兵簇拥着浑身是血的萧勖和元昙,且战且退。

他们忙冲进书房,只看到满地狼藉、满目鲜血,碎裂的屏风旁倒着遍体鳞伤的元旻。

元晞那边,待湛卢小队活捉宣正淼之后,立即率二千亲兵回援武原。

快要入城时,一行人在山路遭遇埋伏。元晞一见伏兵穿着朔宁府的军服,便知出大事了,且战且逃,押着宣正淼冲进山内。

因宣正淼反抗激烈,押解颇为艰难,追兵步步紧逼。不得已之下,他们砍伤宣正淼四肢,将他弃置半道。

湛卢在林间发现新刮出的树皮,认出是隐蝠卫标记,忙带着元晞及两千精兵跟了过来。果然在临梁山往南的一处山洞中,发现了遍体鳞伤的开阳、天枢、天权,以及他三人麾下仅存的三十多名隐蝠卫。

还有惨不忍睹,只剩一口气的国君。

“看来宣氏早有准备”,元旻思忖片刻,幽幽地说,“就是不知早存反心,还是被冯栩挑拨离间、如今才下定决心。”

低头苦笑起来:“事到如今,也无甚差别。”

说完这句,他又默了半晌,然后挺直了腰背、仰首挺胸。众人悚然大惊,纷纷双膝跪下,安静地等他示下。

“国尉元晞听令,即刻率精兵突围出城、返回昇阳,过继长子入嫡嗣,并拥立新君元承陵。褚舜英、元璟、元晞辅。天权、开阳随元晞回京,共证此诏,此后天权任新君调遣。国不可一日无君,尔等不得稍有耽延!”

他摸索着从天权手中接过纸张和炭笔,用左手歪歪斜斜写下传位诏书,蘸着血、盖上天枢抢回来的印玺。

想了想,又在诏书的角落画了寥寥数笔,同印玺一并递到元晞手中:“给王后看这个,她会帮你们,记住,一定要让她亲自把承陵扶上王座。”

“回去后先找母后和王后,有她们支持作保,你们能更快调动卫尉寺和羽林卫。”

元晞接过诏书和印玺,只感觉手头和心头同时沉了下去,泪如雨下。

元旻紧了紧握着的手,以示宽慰,又继续道:“天权,沿途向摇光传信,让元晴尽快从灵昌回来。朕在启程之前,写过一份完好的诏书,藏在仅她知晓的地方,可用来压制朝中质询。”

元晞心尖一颤——他究竟预感到什么,才会年纪轻轻就打定主意,传位给长侄而非亲子?

元旻不疾不徐地说着,他中气虚弱,每句话都很轻,却已尽力口齿清晰、字正腔圆。

“让阿晴回来,请她替朕完成送琥珀翠那天,四哥的托付……不是君令,仅仅是兄长的嘱托……”

“开阳,回昇阳后跟随王后吧,好好保护她。”

开阳低下头,七尺男儿眼眶通红、潸然泪下:“末将领命!”

听令的人窸窸窣窣起身,收拾好行装,纷纷跪下向元旻辞别,然后走出山洞。

“大哥等等。”

元旻眼中掠过一丝慌乱,撕下一截衣袖、咬破手指写下几个字,塞到折返回来的元晞手中,急切地颤声叮嘱:“这封密诏一定要亲手交给阿英,除了你我和她,不要让第四个人知道。”

元晞拿起印玺盖下,瞥见密诏内容、愕然睁大双眼,愣了许久才轻声问:“还有要带给王后的话么?”

元旻笑容苦涩,憋了许久的泪夺眶而出,张了张嘴,却只坚决地缓缓摇头。

元晞面朝他屈下双膝,行了此生最端正的一个稽首大礼,然后站起来,转身走向洞外。

大颗泪珠滴落在手中遗诏上,模糊了右下角歪斜难看的简笔画:两朵看不出原样的花相依相偎,簇拥着四片树叶,两大一小、还有一片细弱得几乎看不出来。

天枢带着麾下仅剩的十余人,守在元旻身边。

依国法,主君若死于非命,随侍内卫全需以死谢罪。隐蝠卫皆属内卫编制,但各有外派,寸步不离随侍的也唯有天枢、天权两部。

想了半晌,天枢请求道:“陛下,让末将掩护您冲出去吧,就算是……毕竟离昇阳更近,末将只要还有一口气,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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