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阳离武陵要比汉昌离武陵近的多,新涂的军队方行了半日就与岳阳的守军交了兵——此地知府似乎也起了反心,打算先下手为强。可惜他练兵的技巧不如新涂,还不到天黑,新涂就攻下了整个岳阳城。

号称“屈贾之乡”的长沙在百年前被并入了岳阳府,倒也方便了新涂再去劳心劳力攻打。只是长沙县名气比岳阳更大,控制了更好展开下一步行动,新涂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把营扎在了长沙县。

长沙离汉昌还是颇有距离的,驿使又没有行军用的快马,只能腿着去,捷报递到应瑕手里时已经是第三日早上了。

驿使垂着头把信件递到这位高高在上的主母手里,心中不住地暗骂寄信的那位将军为什么不找斥候做这送信的活头,偏要他一个普通的驿使来,简直就是强人所难!

应瑕是被底下的卫士强行叫醒的——这卫士也知道姚复打了仗,一天没休息,不好惊动——于是应瑕只好顶着没梳的杂乱长发,穿着寝衣出来看那封急信了。

她拢拢耳边的长发,仔细端详那信件——信封上带着斑斑血迹,有些发皱,底部面前能辨出个字形来。封泥处的印章纹路确是与应瑕交给新涂用的那只一模一样。应瑕打了个哈欠,撕开信封,一目十行地看完,挥挥手叫驿使退下了,自己则从椅子上站起来,顺手推开了姚复的房门。

“子季,捷报来了……”应瑕揉揉惺忪的睡眼,往里面喊着。

姚复整个人裹着被子缩在床上,对外界的呼喊毫无反应。应瑕觉察有些不对,走到榻前,见到姚复背对着她,整个人紧着被子缩在床上,只露出一点头发。

应瑕忽然想到什么,一拍脑袋,有些悔恨地说:“啧,忘了这茬了。快叫大夫来!”

门口的卫士闻声往里探头,回答道:“主母,咱们军中没有军医啊!”

“那去城里找!”应瑕焦躁地站起来,抓住那卫士的胳膊,旋即脑中灵光一现,“等等,这边是不是有个姓陈的医师?”

卫士不动声色地抽回手臂,后退一步,有些紧张地说:“是……不过那陈郎中只坐诊不行诊。”

“我知道。”应瑕回了一句,转过身去,从衣架子上随便找了件衣服——幸而姚复备了常服挂在那儿,她随意套上外袍,又大步出了门,开始点人:“你,你,抬着床榻去那医馆,你俩留在这儿,多烧一些热水。”

卫士们得了令,纷纷抱拳称是,方才被点到的卫士马上进屋抬了床榻出去,应瑕一边把鞋跟提上,一边跟着出了门去。

军人做事就是利落,与那些个推三阻四畏头畏尾的文人全然不同。这也是应瑕喜欢军营的缘故。

四个人就这么上了街,百姓们见着前面两个卫士一身铁甲,都自觉让开道路,也不敢多说什么,只好奇的看那榻上,又见后面散着头发的应瑕,登时明白了七八分,一个个露出了然的神情。今日也来不及清街,应瑕又怕传出什么谣言来,从上路开始就时不时用眼神威慑街上的“长舌妇”。

可一人怎么堵的住悠悠众口,何况应瑕也没这个心思全心全意遏制谣言。

今日医馆换了扇新门,那孩子的病症也不少,陈重熙打算再闭馆几天,专心为这小孩治病,因而医馆仍处于闭门谢客的状态。卫士们见大门紧闭着,都踌躇着停下脚步,应瑕快步跟上来,见到门上那张纸,一下扯了下来撕了个粉碎,大喝一声:“砸开!”

卫士们放下床榻,两个人你一拳我一脚地把刚换的新门又砸坏了。

陈重熙见自家大门再次倒下,满脸错愕地抬头,正欲看看是哪个人如此胆大包天,一眨眼对上了应瑕要吃人的表情,只好把发作的话咽了回去。

他松开小孩的手腕,那孩子翻了个身,躺回祖母怀里,似乎是被吓到了,只敢偷偷露着眼睛打量外面的情况。

韩玉筝叹了口气,开始从柜子里找消炎的药材。

“阿婆,药已经熬好放温了,您先喂着孩子吃药吧。”陈重熙安抚老妪两句,又对小孩说:“小宝乖,药里的黄连换成了金银花,不苦的。”

小孩点点头,由着他祖母抱着他吃药去了。

两个卫士重重把床榻放在地上,就被应瑕挥退了。陈重熙抓住姚复的手腕把脉,又掀开被子,给他翻了个身,露出后腰上的伤疤,抽了口气。

“不是,他自己不知道受伤了,你还不知道啊?”陈重熙抬头问应瑕,后者脸上罕见地露出一抹惭愧:“我忘了。”

人刚受伤时是意识不到痛苦的,姚复刚下了战场,又见到应瑕,心里的兴奋怕早就把那几分不适抛到了九霄云外。

陈重熙叫苦不迭地处理已经发炎的伤口,偏偏还不敢和应瑕作对,只小声嘀咕:“上次伤的也没这么重啊……怎么搞的。”

韩玉筝熬好了药,将筷子和药碗一同递给应瑕。后者坐在榻上,拿筷子搅了搅那碗浓稠的、散发着奇怪气味的汤汁,最终还是捏着鼻子,把筷子抵到了姚复的舌尖上,苦药顺着筷子入了口,她才一脸嫌弃地把碗筷放回柜台上,顺便从果盘里拿了两块蜜饯。

“喝药的都没吃蜜饯……”陈重熙站起身子,把昨天被韩玉筝扎成刺猬的毛线球拿起来,把银针一根根取下,笑着对妻子说:“玉筝,下次这针别往毛线上扎,往你哥身上扎哈。我看他指定也有点毛病,这都日上三竿了还不起。”

李小姐一早就带着陈屿灵出去逛街了,韩玉笙居然还在赖床。

韩玉筝郑重点头,接过陈重熙拔下来的一把银针,开始给姚复施针。陈重熙倚在柜台上,拿汤匙舀了早放在桌上,只是目前已经半凉的燕麦粥,说:“就当给玉筝练手了。我听说屈郢往定州去了,夫人打算下一步怎么走?”

应瑕看着韩玉筝给姚复扎针,微微蹙着眉头:“不北进了,先打巴州。”

巴州天府之国,拿下了就有数不尽的粮草。况且巴州北边就是秦州,只要过了岷山就能一举攻下长安。

陈重熙笑了一下:“夫人是打算拿下碧姬要挟屈郢吗?”

韩玉筝站起身来,走回了柜台后,从陈重熙手上夺走了碗,放到一边的小炉上热粥,口中说:“别吃,凉。”

“你们,可真是……恩爱啊。”应瑕转过头,看着他们夫妻二人,眼眶微红,最终转回话题,“哪里还有什么碧姬啊。她可是拿自己的魂魄炼了这么一只‘仙蛊’呢……”

记忆中那个一袭红衣,明艳鲜活,最终又绝望哭泣的女孩,已经随着风烟消散在这个世界上了。

陈重熙脸色僵硬了一瞬间,随后又挂上了温和的微笑:“也是,已经没有碧姬了。按着他这个情况,要回岳阳少说也得等两天了。”

“上次伤口可没这么严重。”陈重熙继续微笑着,他一笑起来,一双狐狸眼总会眯成一条缝。悬壶济世的仁医,偏偏生了个阴险狡诈的面相。

应瑕坐回床榻,有些烦躁地捋了捋鬓边的长发:“别拿这个说事了。你真是一如既往地讨人厌烦。”

忽而,应瑕似乎听到了姚复在说些什么,便把耳朵凑近了一些,但还是没听清楚,病中之人说话没有常理,应瑕却起了逗弄他的心思,俯首问道:“你说什么?”

“……九黎……”姚复嘟哝了一句,只有这两个字能清晰地分辨出来,却也是这两个字,让在座的知情人都愣住了,霎时间大堂里鸦雀无声,只剩下几缕均匀的呼吸声。

“我听错了?”陈重熙脸色铁青,“不是说他不能知道这事吗。”

应瑕脸色也不好看,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我听说人的神识能预见未发生的事,咱们下次讲话避着他,免得再想起来些什么。”陈重熙再次端起那只小碗,开始吃早饭。

大堂里陷入一片死寂,也没人再敢说话,生怕姚复再说些什么。

李小姐带着陈屿灵恰回来了,见着再次砸毁的大门着实一愣,但看到应瑕时还是笑着打了招呼:“夫人,你们怎的到这里来了?这是……”

应瑕站起身来,有些局促地说:“他受伤了。”

陈屿灵手里拿了两串糖葫芦,顺手把其中一串递给了那巴州来的孩子,正欲说两句话,却被韩玉筝拉开了:“别去,传染。”

小孩子身子弱,极易受病气侵扰。

大堂再次陷入寂静,李小姐也拿着一串糖葫芦,一开始还能啃着零食聊解尴尬,可那串糖葫芦啃到一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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