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教授做事效率很高,新的立项很快便在他的推动下完成。
11月底,原本在首都实验室里忙碌的迟予教授便带着自己的团队和试验品,以及国家的批款和资助物品搬至呼色赫公社的草原研究所,开始在烧着炉灶的实验室里靠不停烧水煮雪加湿来做菌类研究。
一直适配每个研究小组的林雪君立即将更多精力投入到迟予教授的研究小组里,在她的辅助中,迟予教授的乳酸菌研究小组没有经过任何弯路直接分成‘植物性乳酸菌’和‘动物性乳酸菌’两个下级小组。
在做植物性乳酸菌实验时,林雪君地窖里存放的大量苹果成为第一批试验品——紧急采购到大量密封瓶和罐子后,林雪君直接带队将几十个苹果削皮装瓶、灌少量洗米水放置。
削出的苹果一部分被大家分食,一部分带回第七生产队分给社员们吃,还有小部分是知青小院大动物们的。
衣秀玉一边啃苹果,一边站在院子里看林雪君给大动物们喂苹果。
她咔嚓一口,苏木也咔嚓一口,都吃得很香,差别是衣秀玉咔嚓之后手里的苹果还有一大半,苏木却是一个咔嚓一个苹果。
“慢点吃呀。”林雪君摸摸苏木的脑袋,它才不听劝呢,低头又去叼她手里第二个苹果了。
一小筐苹果眨眼就被大动物们分食一空,小红马还没吃够,带着白色驼鹿小奇迹绕着院子东找西找地还想吃。
“小奇迹!少跟你赤焰叔叔玩,小心学坏。”林雪君捞过洁白的已长得跟自己一样高的小奇迹,稀罕地摸了半天。
她的训诫才落地,大驼鹿阿木尔那边忽然传来咔嚓咔嚓响动,走过去一看,在那儿啃栅栏呢。
一巴掌拍在阿木尔的大屁股上,“要4岁了!大哥鹿了,能不能成熟点啊!”
转身又对小奇迹道:“最好也不要跟你这个舅舅玩,也会学坏!”
“呦嗷呦嗷——”阿木尔仿佛听懂了般转头便是一通嚎叫,还走到林雪君跟前低头想要蹭她。
结果才低脑袋往林雪君身边一靠,它左边仅剩的大角忽然啪啦啦掉在地上。
林雪君回头,一鹿一人大眼瞪小眼,仿佛都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啊!”林雪君忙捡起它的大角,高兴地跑回瓦屋。
阿木尔右角在上个月就掉了,早已被挂在瓦屋墙上当摆件儿,脸盆一样大的、超多分杈、极其威风漂亮的大角诶,酷毙了。
这只左角多坚持了近一个月,总算也掉下来了。
踩着凳子将之挂在与右角对称的地方,跳下凳子后退两步,林雪君高兴地欣赏了半天。
小时候总看外国电影里人家大别墅里会挂鹿角之类的,好酷好帅,长大时想买,一个是没房子,一个也是卖相好的鹿角真的很贵。
现在好了,她不仅有了自己靠山林面草原、还有小溪流淌过的独栋大别野,还有了最大型的驼鹿的超大鹿角——嘿,每年都有一对!
卖相要多好就有多好,要是嫌不好,没关系,明年还有一对呢,等一年看看明年的卖相好不好。
而且小奇迹长大了,她还会有长过白绒的鹿角呢。
因为角掉了吓一跳,大驼鹿弟弟阿木尔多得了一个苹果吃,咔嚓咔嚓地仰脑袋享受间,果然就把角掉光的事儿忘记了。
拍拍大家伙憨憨的长脸,林雪君笑着道:“没事,开春就会长新角了。”
今年9月驼鹿发情的时候,大驼鹿姐姐和大驼鹿弟弟都离家出走了一段时间,跑进深林的话应该会各自找对象,不知道今年春天已经怀孕的大驼鹿姐姐海日会生出什么颜色的驼鹿宝宝。
如果还能生出白色的,说不定就是驼鹿姐姐海日的基因有缺陷之类的了。
在第七生产队给11月底生羔的小尾寒羊接了羔,给小羊羔们喂了土霉素糖粉,林雪君又带着沃勒赶去场部。
好在今年雪不算太大,往返场部和第七生产队的路又被陈社长带队耗时一年多修成了碎石路,是以即便已入深冬,仍走得比较顺畅。
研究所里的植物发酵瓶每隔一段时间都有人开瓶放气,不到一个月发酵瓶里便没了气体可放,而且开始散发出酸甜味和轻微的酒味。
跟着林雪君和迟教授忙活的研究员们恨不得喝一口尝尝,实在太香了。
研究员们对这些液体成分重新做了分析和观察,采集到大量植物生乳酸菌。
对放糖发酵瓶、未放糖发酵瓶、苹果片发酵瓶、果肉发酵瓶等多个糖含量、洗米水含量等差异化发酵瓶内的乳酸菌做了成分分析和记录后,团队得出‘乳酸菌
喜好糖’‘乳酸菌在密封的舒适环境中大量滋生,源源不绝将糖转化为乳酸’‘酒味为酵母活动的结果’‘酵母也喜好糖’等结论。
另一个研究动物乳酸菌的小组,也在林雪君从不同牧民家取得的发酵牛乳、马乳、羊乳、驼乳、奶酪、酸奶、酸奶饼等多种食物,和牛、羊、马、鸡等动物的肠道、口腔中提取了不同的动物性乳酸菌样本。
接下来,在商量下一部实验行为时,林雪君提议做‘固体培养基对乳酸菌落生长速度的影响’‘液体发酵培养基对乳酸菌生长速度的影响’的拆分实验。
毕竟他们现在首要的目的就是大量培养乳酸菌,一切试验都应该以‘培养’为优先。
迟教授同意后,研究员们立即投入新一轮实验。
同时加两个人为一个小组专门负责做乳酸菌提纯实验,争取获得更高纯度的菌体,以一步步使高浓度菌体实现较低成本的分装、保存和运输。
深入到离心洗涤提纯之类的工作,林雪君就不太懂了,她一边将自己的时间拆分在草原研究所各个项目之间,不时依靠自己前世更先进、更完善的知识给与各个小组精准提点或引导帮助,一边分阶段针对大家的研究做统计整理。
有一定成果的研究项目都被她单独拉出来撰写成论文提交给杜教授,以期更快地将草原研究所的研究成果落地到牧民生活中去——哪怕只是一点点的新知识、新改进,都可能对草原人的生活起到巨大的正向作用。
哪怕只是提前一天让大家享受到好的东西、好的方法,也是有意义的。
许多人调侃林雪君是个急性子,杜川生却明白她的这份急,来源于她对这片草原和草原上生活着的人们的、切身的关心。
…
各种研究、各种接羔治牲畜的活,忙得林雪君今年冬天甚至没有时间开草原兽医课,只能让阿木古楞、托娅、三丹和衣秀玉这些课上优秀,课下也有颇多成功实践工作经验的学员朋友们帮忙开课,给公社里各个生产队培养更多兽医卫生员。
因为是新人基础课,好些其他公社也派了学员过来,如此以来,林雪君的学生也有学生了。
虽然生产队和草原研究所的工作还在如火如荼的进行,但到了12月林雪君还是不得不应农大校长的约,提前一个月
坐火车回首都。
这一次的分享课除了以往的内容二讲给新学生外她还加入了新一年整理的新知识和草原研究所正研究的绿僵菌、乳酸菌、优质牧场种植等等新经验、新内容。
在首都期间林雪君一直在跟杜教授和迟予教授等人通信不断对研究所里正研究的内容进行翻新讨论。
草原研究所的文章不间断地在各专业报刊、杂志上发表几乎其中所有文章的署名上都有林雪君一些特定文章中她的署名排位甚至仅次于杜教授和迟教授。
在1月初校长又听了林雪君几节课之后在一次他跟教育局领导们的会议中校长提出了给林雪君破格发放农大毕业文凭的申请。
“是那个四年多时间里在《科学探索报》等专业报刊杂志上成功发表了几十篇文章的林雪君?”
“是她。”
“之前旱灾虫害的时候她是不是也发表了许多文章还成了内蒙当年的抗灾标兵?”
“对。”
“农科院的草原研究所里林雪君是不是被院长亲自点名破格提拔为助理研究员?”
“对助理研究员相当于副教授了但林同志其实是自学成才加上在草原上积累了丰富的经验是个很难得的人才。”
“去年牧业优秀文章写牛肺疫的那个
“就是她!”
“我去听过她的课思路清晰知识储备丰富很专业也很可靠的感觉。”另一位小领导忽然开了口“农大的分享课嘛比一些教授的课也不差了。基本上能站在很了不起的高度去谈论咱们国家整个畜牧产业我听得还挺有启发的。孩子真挺不错挺让我吃惊的。”
“是吗?”大领导啧一声倒说的他也想去听一听了。
…
1月中旬时林雪君这一年在农大的分享课只剩一节了林雪君再次被校长喊到办公室。
这次她倒是没觉得校长会开除她但她担心校长让她多加几节课。
“怎么样?最近课上得还顺利吧?”林雪君才坐下校长便笑着关心道。
“挺好的咱们学校的学生都很认真很有求知欲。”林雪君有些紧张地盯着校长等他讲
正题。
“听说最近一边上课,又一边写了许多文章?”校长又问。
“嗯,把去年草原上的研究做了个整理,跟杜教授打过商量了,会投稿到《科学探索报》。”林雪君想了想又道:
“想推动紫花苜蓿在新疆草原上进行试种植,现在全国都在挖渠,为治洪、农业做基础建设工作,要是能在新疆也挖渠种草种胡杨林就好了。
“咱农大的教授们不是也在校内做优种改良的实验嘛,去年我还去参观了粮食改良的农田。我们的小尾寒羊也在做抗寒抗糙粮的改良,哈尔滨那边的实验室还将他们的研究成果共享给草原研究所了,明年会引进一批那边的羊。这些进展我都想通过文章传播出去,让咱们的人民知道,一切都在往前推向前走,各行各业的生活都会变得更好的。
“我们牧人‘将牛奶送上每个人的早餐桌’的目标,不是说说而已,也真的在努力一步一步朝着它拼搏呢。”
校长本来拉着林雪君东聊西问着卖关子,是想过一会儿给林雪君一个惊喜,让她好好感谢一下、夸奖一下自己这位真心替她考虑的长辈。
却没想到聊着聊着忽然被带入她的语境里,被她的话感动,先对她说了一堆夸奖的话。
等再想将自己准备给她的惊喜拿出来的时候,那张文凭好像都不是惊喜了——人家林同志这么努力、这么优秀、这么有理想有追求,你给她个文凭不是理所当然的嘛。
还给晚了呢,早该给的。
摸摸鼻子,放弃造势,校长将桌上被包着的证书递给林雪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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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雪君刚被夸完,忽然接过手里的东西,满脸疑惑。
“看看。”校长挑了挑下巴,示意她打开。
林雪君照做,打开折着的最外层纸张,是一张红底纸张,最上方的红色中间是有无数小红线圈起的、仿佛正放红光的毛爷爷头像,红底上的白字写着两则最高指示:
“我们的教育方针,应使教育者成为有社会主义觉悟的有文化的劳动者。”
“我们能够学会原本不懂的东西。我们不但善于破坏一个旧世界,还将善于建设一个新世界。”
下方是黄底的正文,上浮五个空白大字:为人民服务。空白字下压着的黑字写着:学生林雪君,现年21岁,中农
大修业期满准予毕业。——中农大口口委员会。
林雪君读罢所有字,不敢置信地抬起头。
校长点点头,示意她继续看。
折纸包着的是红色封皮的毕业证书,翻开内页是有花边的证书内文,写着她于今年毕业于中农大动物医学专业。上面盖着三个大章,学校的,校长的,还有教育机关的。
新鲜的,属于她的大学文凭!
手指抚摸过上面的字迹,林雪君忽然有些恍惚。
虽然没有毕业仪式,但这个崭新的证书在她的记忆中,悄悄与几十年后的那一张重叠。
两世为人,她还是她。
天选三农人。
想到这个称呼,她忍不住偷笑。
再次将证书折好,抱在怀里,她仰起头看向校长。
老人家瞧见她高兴,忍不住露出得意表情。
“谢谢校长。她由衷道。
“不客气,国家需要你这样的人才。有这个证书在,后续工作开展会更顺利。校长点点头。
在讲台上激情澎湃讲课时,所有人都会忽略她是个年轻人的事实。
可此刻坐在他的旧沙发上捧着证书反复翻看的样子,又变回了个清澈的年轻人。
校长看着她只觉得喜欢,不仅欣赏她的才能,也喜欢她的性格。
“今年的课就要结束了,期待明年的课程能有更多的新内容,你也能带着更多的成绩站上讲台。
“我会努力的。
下班时,林雪君抱着自己的证书大踏步往外走,迫不及待地想去跟来接她的阿木古楞分享自己的快乐。
寒风明明如昨日般凛冽,快乐却让她觉得它和煦。
这个世界有时候会变得不那么唯物真实,它会随着人的心境变幻模样,成为唯心的童话王国。
雪絮变成跳舞的小精灵,寒风变成性感的低音唱腔。四周擦肩的所有人好像都成了与她同庆的朋友,望着她的眼中全是祝福与欢喜。
美好的冬日,美好的这一天傍晚。
…
今年阿木古楞随她一起来到首都,她来农大做一个月的分享讲师,他去《首都早报》当一个月的坐班插画师,还会跟她一起在首都过年,年后同她一道回内蒙。
出
发前衣秀玉曾经小声跟她嘀咕:“离开两个月都要跟,真粘人呐。”
林雪君每每想起小玉的这句话都忍不住想笑,好像对方说的是什么永远能搔到她痒处的笑话一样。
农大校门口这个时间,总站着那么一个人,推着辆旧旧的大二八自行车,笔直地候着。
每个路过的女学生都会转头多看他几眼,不止因为他好看的长相、优秀的身高和身材,还因为他与其他男同学截然不同的气质。
许多人说不出他有哪里不一样,明明只是面无表情地等人,穿着也是时下最普通的军大衣和军帽,可眉眼间就是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野性。
那像是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与其他动物不同的气势。
只有林雪君知道,那是极北草原最凛冽的风、遮天蔽日的大雪、艰辛的游牧生活打磨出的宝石折射出的内蕴光泽。是自小独立,从孤独中强壮起来的灵魂所散发的沉静香气。
远远看到他,林雪君便急切地一通小跑。
阿木古楞想要上车载她,林雪君却拉住他,“走一走。”
接着与他并行,贼兮兮地弯着眼睛看他。
“咋了?”他好奇地一边推车过马路,一边不住地回头看她,越看越是好奇。
“你看。”林雪君终于卖够了关子,忽然从怀里抽出一个东西,在他面前左右晃了晃。
傍晚浅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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