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低垂,寒星烁烁,外面起了风,刮得旗子猎猎作响。

小帐篷柴火融融,有一种舒适的安稳感。

因着是纵马而来,少年乌黑的发梢沾了夜露,些许碎发,贴在修长冷白的脖颈上。

刘之衍的发色黑,黑眼珠更黑,看应子清的时候,里面像藏了颗星子,亮亮的。

但他视线落在应子清腰间系的鸟哨时,眉心明显一紧。

再看应子清,刘之衍的脸色收的很好,他从鹤氅内衬解下一只竹编小笼:“你瞧,这是什么?”

“是萤火虫!?”应子清惊奇地接过。

“你认识?”刘之衍意外。

如果没看过电视,她还真不认识。

在原来生活的城市,应子清只从动画片上,看到过这个会亮的小东西。

最初,她以为这种小东西是五颜六色的。

后来跟同学聊天,说起萤火虫,见过的同学告诉她,只有绿颜色的。

那时,应子清记得,她很羡慕能亲眼看到萤火虫的同学。

当学校放假的时候,同学们会被家人带着,去周边旅游。应子清从小生活在孤儿院,不能说过的差,但肯定没有闲钱去旅游。

很多东西,她只能从孤儿院里电视上了解,没有亲眼见过。

竹编的小笼子,星星点点,一闪一闪,亮着温柔绿光。

“我想女孩子自小在闺阁中长大,以为你没见过。”刘之衍笑,“傍晚在林间见到,便叫人捉了一些回来,给你瞧个新鲜。”

“我不认识,是听别人说过。”应子清双手合住,抱着小竹笼。

天气这么凉,她怕这么小的萤火虫会冻死。

刘之衍看出她的想法,摇头告诉她:“这些小东西过不了夜。入了冬,它们慢慢的会冻死,这一点,应是最后一批。”

应子清听了,心里惋惜:“明明这么漂亮,可惜活的好短。”

刘之衍犹豫:“你要是不喜欢……”

“不喜欢。”应子清截断他的话,“以后别送了。”

刘之衍:“……”

应子清笑起来:“谢谢你的心意,以后还是别送这些有生命的东西了,让它们在林中自行生长吧。下回送我点贵的,我能拿去卖的那种。”

“?”刘之衍目光幽深,“别人送你东西,你怎么想着卖掉?”

应子清被他说的愣了下,是啊,她总想着,自己是要回小蓝星的,所有东西不过是身外之物。她下意识觉得,变成可以带走的金银,才是最好的。

这种话,她肯定不能对刘之衍说。

外间传来低哑的咳嗽声,乌锥等待太久,烦躁地刨蹄,嘶鸣不止。

刘之衍在这里呆的时间长了,他的属下隐秘地催促着。

御前侍奉,跑去开小差,已是了不得,若是庆帝嚷起来找太子,可就不好了。

刘之衍站起来:“子清,我该走了。”

“好啊。”应子清跟着站起来,要去送他。

刘之衍低垂眼睛:“你这一枚系着的,是什么东西?以前没有见过。”

应子清顺着他说的地方一看,是安景王送的鸟哨。

应子清没想到,这么晚了,他视力还这么厉害:“这你都能发现?”

“那是自然,你有什么东西,我了若指掌。”刘之衍煞有介事。

应子清低头,摩挲那竹削的鸟哨,不慌不忙道:“是一个小太监送我的,我看着好玩,带在身上。”

一枚普通的鸟哨,刘之衍不可能发现背后的事。

“你喜欢就好。剩下的路程不远,下一次我们再见面,应该在骊宫了。你行事诸多小心,有事你知道怎么找我。”刘之衍点下头,将鹤氅一掀,转身出去了。

刘之衍跃上马,拉动缰绳,催促乌锥马离开。

深夜,树林安静。

除了跟在身后的一队人马的动静,刘之衍还听见,细微的衣衫掠过树枝的声音。

众人一路无话。

回到御前,刘之衍分别去了趟庆帝和太后的帐篷,打听他们安然休息下了,他转身回自己的营中。

吴内祥素来体贴,按照刘之衍喜欢的口味,早在营中,备下四五种不同口味的点心与驱寒的热酒。

刘之衍看了眼,没什么胃口,不知怎的,他仍是惦记刚刚在应子清那里喝到的马奶酒。

“我把子清的酒给喝了,”刘之衍嘱咐,“你尽快给她送些上等的酒,若是她觉得冷,没得驱寒就不好了。”

吴内祥答应:“是,太子殿下。”

不过,吴内祥觉得他忧心一个女官,实在太过,忍不住解释:“太子殿下,东宫的队伍跟陛下的队伍编在一起,沾着御前的光,吃喝用度是不会短的。”

别说不会短,恐怕应子清那一行人,是所有队伍里待遇最好的。

刘之衍也不知道听没听进去,又补了一句:“从我的库里挑,把我的酒给她。”

吴内祥只能叹气:“是,小的这就去办。”

刘之衍随意用了几口温过的糖蒸酥酪,他朝一个角度,微抬下巴:“影枭,跟了我一路,什么事?”

“是关于应女史的。”从阴影极深之处,走出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

影枭来到刘之衍面前,单膝跪下,垂首道:“太子殿下曾告知属下,有关应女史的消息,应当第一时间上报。”

刘之衍点头,拿起丝绸巾帕,慢慢拭干净手指:“说。”

“安景王的幕僚姜泽语,穷尽心思,找到了应女史。”影枭银制面具下的脸,平静无波,“下午的时候,姜泽语派了一名小太监,接触应女史,应女史收了那边的信物。”

刘之衍问:“就是那枚鸟哨?”

影枭低下头:“是。”

刘之衍挥了下手:“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殿下?”影枭抬起眼,里面的眸光闪烁寒意,“我们仍要装作不知,不作一些防备吗?”

烛火跳跃,刘之衍冷玉般的脸,影影绰绰。

许久,刘之衍说:“不必。”

影枭膝行一步,上前恳求道:“殿下,您向来以智谋著称。这么多年,属下见您殚精竭虑,如履薄冰,走得每一步,皆慎之又慎,唯恐稍有差池。为何在应女史的事情上,粗心大意如此!”

“你可知,我不必向你解释。”刘之衍嗓音微沉,淡淡看着对方,“但念在你多年忠心,不妨告诉你。子清于我有恩,于太后有恩,仅这两项功劳,哪怕她闯下天大的祸事,我自会护她一生无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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