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是立秋,冷冽的秋风刮了整整一日,到了夜晚躺在被窝,依旧能听见秋风呼啸,裹着干枯树叶划过地面的声音,像是鬼魅哀嚎之声。
一夜过去,京中的气温骤降,闻雪英晨起时便觉得嗓子有些干涩发疼,整个人也昏昏沉沉的,想是夜里着了风寒。
宫女伺候她洗漱的时候,闻雪英没忍住咳嗽了两声,几个宫女顿时如临大敌,个个面露惊慌,为首的宫女立即放下手里的活儿,说马上去请陛下。
闻雪英喝住了她,示意其他宫女替她倒杯温水过来,她喝了两口,润了润喉,继而平静道:“陛下会治病吗?”
她的语气没有丝毫起伏,脸色确实一瞬间冷了下来。
宫女愣了愣,察觉到她的不悦,忙跪了下去,将身子俯得很低。
闻雪英听到宫女向她请罪:“娘娘息怒。”
语气中隐约带着些惧意。
她抿了抿唇,神情复杂地低头看向跪在她脚边的宫女,沉默半晌道:“你抬起头来。”
宫女依言直起上半身,将自己的脸扬起来。
闻雪英细细将那宫女细细打量一番,说道:“你是新来的。”
她不是疑问的口吻,可宫女还是恭敬答道:
“回娘娘的话,奴婢名叫青古,是半个月前被内廷司指派来伺候娘娘的。”
宫女的声音里似乎带着隐隐的欣喜,仿佛能来伺候她是什么求之不得的差事,闻雪英随手拿起了妆台上的一支精美珠钗把玩着,闻言愣了愣,嘴角忍不住露出一个充满讽刺的浅笑。
她心想,又换人了。
这一年来,靖桓宇隔三差五地便要更换她身边伺候的宫人,往往她连她们的模样名字都没记下,就又被几张陌生的面孔给替换了。
也罢,无论是谁伺候在她身边,于她而言都没有什么区别。
她如今不过一具行尸走肉,若不是为了仅活在人世的一双弟妹,她想她早就去九泉之下与家人团聚了。
想到弟妹,闻雪英的眼睛里总算是少了些黯淡。
她深吸一口气,道:“去请太医吧。”
再过几日,该是靖桓宇承诺她的每月与弟妹相见的日子,她得快点好起来,不能让弟弟妹妹为她担心。
*
靖桓宇答应每月十五让她在宫中无人居住的宫殿与弟妹相见,可一转眼都已经过了这月的二十,闻雪英迟迟等不到弟弟妹妹入宫。
偏偏这几日靖桓宇也一直宿在乾元殿,未曾踏足后宫一步。
她心中难免不安,一连好几日都茶饭不思,夜不能寐,青古见她失神,便安慰她道:“先帝的祭日在这个月,许是内廷司忙过了头,忘了接娘娘的家人入宫吧。”
闻雪英立在门边,手指下意识地扣着门框,指甲断了也不曾察觉。
她觉得青古的话站不住脚,接两个人入宫而已,内廷司那么多的奴才,不至于腾不开手。
“陛下如今是在乾元殿吗?”
青古看了看院中日晷,猜测道:“这个时辰,陛下刚下早朝,应当是在乾元殿与重臣们议事呢。”
闻雪英深吸一口气,用力闭了闭眼,片刻后又睁开。她终于按捺不住,转身吩咐宫女:“替我梳妆,我要去见陛下。”
青古又喜又惊,怔愣过后连忙行动起来。
她一边服侍闻雪英换衣,一边笑着道:“皇上见到娘娘,一定会高兴的。”
闻雪英听着,唇角不由浮上一丝冷笑,为自己的身不由己感到可悲。
这一年来,靖桓宇常拿弟妹的性命要挟她,为了弟妹的性命,闻雪英不知道在靖桓宇跟前低头妥协了多少次。
她稍稍一想就知道,这次迟迟不见弟妹入宫,不过是因为前几日她侍寝时表情淡漠,始终不肯看靖桓宇一眼,他当时虽没说什么,但显然他是不能容忍她对他丝毫的轻视,这不,现在靖桓宇正等着她去向他摇尾乞怜呢。
瞧这新来的宫女兴高采烈地替她梳妆打扮的模样,闻雪英就清楚她约摸只知道她是靖桓宇宠爱的贵妃,却不知道靖桓宇曾下令杀了她全家的事。
闻雪英无意纠正青古的话,只让她从衣柜里翻出一身白色的宫装,青古已经捧了一件红色的出来,闻言小声道:“娘娘,您穿红色的好看。”
红色的确更衬得她明艳夺目,只是靖桓宇更喜欢她穿一身雪白。
“就穿白色。”
青古见她坚持,只好重新换了出来。
*
换好衣裳,她就去了乾元殿。
靖桓宇看到她来,似乎很高兴,放下手边的政事就迎了上来,握着她的手,揽过她的腰,扶着她坐到塌上。
“你的风寒还没痊愈,天寒地冻的,怎么来这儿了?”
他语气里是满满的关心与疼惜,仿佛她真是他最宠爱的人。
也正是因为他这般行为,才会叫那新来的宫女说出那种荒谬的话。
闻雪英心里恨得要死,恨不能冲上去咬破他的喉咙,然而她没有忘记今日来此的目的。
她强颜笑道:“陛下,今儿已经是十五了,雪洲和雪琼还没入宫,臣妾有些想念他们了。”
靖桓宇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他坦然地“唔”了一声,接着道:“本来想瞒着你的,谁知你自己找了过来。”
闻雪英心头一凛,疑惑道:“陛下此话何意?”
靖桓宇道:“前几日天气突然冷了下来,你弟弟妹妹也感染了风寒,如今还没好全,你也病着,朕怕他们再过了病气给你,便打算等他们痊愈后,再安排他们与你相见。”
“原来如此。”闻雪英舒了口气,继而道:“臣妾还以为陛下生臣妾的气,不让臣妾见他们了。”
“怎么会,朕不是答应过你吗,只要你一直陪在朕身边,朕不会阻止你们姐弟三人相见。”
生怕自己眼底的愤恨被他发觉,闻雪英强迫自己将头埋在他肩膀,闭上眼说着违心的话:“多谢陛下。”
无论如何,既得到了靖桓宇的承诺,闻雪英的心也安定了不少,她便起身打算找个借口离开,然人刚下了地,靖桓宇却抓着她的手腕猛一用力,她的身体又不受控制地跌坐在他大腿上。
他埋首在她颈肩,吸了口气,慢条斯理道:“你好香啊。”
一旁伺候的宫女太监见状纷纷退了出去,关上了内室的门。
闻雪英尽力维持着脸上的笑,不敢再露出一丝一毫可能让靖桓宇不悦的表情。
她今日来此的目的,便是为了讨好靖桓宇。
*
凤仪宫中,皇后赵又岚面对满桌丰盛的饭菜却没有半分胃口,她眉心笼罩着几分忧伤,亦有几分冷凝。
不多时,有宫女脚步轻轻地上前,低声道:“皇后娘娘,奴婢先伺候您用晚膳吧,乾元殿刚派人传了话,下午贵妃去了乾元殿,这会儿还没出来,想必今晚陛下是不会来了。”
赵又岚听罢微微挑眉,好奇道:“贵妃倒是难得主动去寻陛下。”
宫女道:“想来是因为这个月贵妃没见到她的弟妹一事吧。”
赵又岚微微一愣,沉吟片刻道:“这个月十五,贵妃的弟妹没有入宫?”
宫女摇了摇头。
赵又岚蹙眉,想了想道:“内廷司不至于连这点事都能忘,你派人去宫外打听打听,贵妃的弟妹,该不是出了什么事吧?”
宫女应声退下,赵又岚坐了半晌也放下了筷子,今日这个膳,她是没心情再用下去了:“撤了吧,本宫不饿。”
*
当外头响起太监高呼“皇后娘娘驾到”时,闻雪英有一瞬间的茫然。
她怔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皇后是谁,遂起身出去迎驾。
上一次见到赵又岚,还是靖桓宇刚登基那会儿,彼时她是靖桓宇的正妃,而赵又岚是侧妃。
靖桓宇登基为帝,她满心欢喜地等着自己被册封为皇后,岂料册封的旨意没有等到,倒是等来了她父亲与废燕王勾结谋逆的消息。
那时先帝的丧仪刚结束,就在她和赵又岚等一众新帝家眷准备搬入皇宫那日,她父亲被下狱的圣旨来了。
闻雪英一下子成了罪臣之女,不能搬入皇宫,只能被囚在魏王府中。
她被关在魏王府三个月,无论怎么哭求,靖桓宇除了让人带来一句“你放心”以外,始终未曾见她一面。
后来终于出来了,可一切也晚了,除了她的弟妹,闻家的人都死了。
靖桓宇说:“你父亲虽是朕的岳丈,但他犯的是谋逆的死罪,朕刚登基,若对此事姑息,以后朝臣恐怕也会认为朕是一个昏庸护短的皇帝,朕没有办法,只能保下你的一双弟妹,你要体谅朕……”
听到这些令人浑身发抖的话语,闻雪英歇斯底里地闹过,哭过,但最后她只能收起一切悲伤。
弟妹成了闻雪英在这世上唯一的软肋和掣肘,让她只能“忘记”仇恨,继续委身于靖桓宇,被他安排一个新的身份,入宫当他可笑至极的宠妃。
思绪飘得有些远了,闻雪英强迫自己回神,低眉向赵又岚下跪请安:“皇后娘娘万安。”
她曾经与赵又岚分别为靖桓宇的正妃和侧妃,两人一度在魏王府明争暗斗,势同水火,但这次赵又岚没有为难她。
她很温和从容地开口:“平身吧,坐下说话。”
闻雪英起身,在赵又岚下首坐定,垂眸不语。
赵又岚将她上下打量一番,颇为感慨道:“一年未见,你看着憔悴了很多。”
闻雪英淡淡道:“多谢皇后娘娘关怀,嫔妾无碍。”
赵又岚微微一笑,顿了顿,语气闲闲地道:“记得从前在王府时,都是每日我去向你请安的。”
闻雪英神色平静:“风水轮流转,谁能想到最后住进凤仪宫的人,会是娘娘您呢。”
她说话的神情语气,半点不见对赵又岚的尊敬,赵又岚却也不恼,她眼底反而透出隐隐的怜悯之意。
无声地沉默片刻,赵又岚再度开口:“说到风水轮流转,闻雪英,你可曾想过闻大人为何会谋反?”
提到早已魂归九泉的父亲,闻雪英心脏处一阵抽痛。
她拿起桌上的茶盏抿了一口,顺势调整了下自己的呼吸,随后缓缓开口:“前朝之事,后宫妇人还是不要置喙了吧。”
赵又岚没说什么,只是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突然道:“你心里其实清楚的很,闻大人绝不会谋反。”
闻雪英握着茶盏的手指泛白,她嘴角噙着得体的笑容,沉默着。
她当然知道父亲不会谋反,父亲多半是被朝中奸人陷害,只是知道又能如何呢?她没有为父亲翻案的能力,也不能为着靖桓宇的狠心与他翻脸。
为了弟弟妹妹,她只能假装忘记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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