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月7日,国庆八天小长假还剩一天,宋槐次日早晨睡醒,看到那张植满梧桐的林荫道,盯着屏幕欣赏了会儿,简短回复两个字,“好看。”
也许是因为昨夜的通话,微弱电流让神经共鸣,也让她自己和温诚有一瞬同频。
他欣赏她的歌,她向往他照片里的梧桐,他们不再针锋相对,他不再高高在上的俯视她,而是相识多年的好朋友。
宋槐原本是高兴的,但到最后她勒令自己清醒,别被错觉迷惑——因为温诚发了新朋友圈,却没回复她的微信,没有一个字,一个标点符号。
她猜测,温诚还像从前那样,并没把她划在生活圈内,他哪天想聊天就发消息,不想聊就把你晾一旁,根本不会在乎是否有回应,他活得太洒脱了,这种‘洒脱’往往会令其他人难堪。
宋槐洗了把脸,不再去想,拉开窗帘开启新的一天。
楼层本应该有的阳光被对面高层挡住,屋内阴恻恻的,宋槐皱了眉头,一对比,好像温诚的生活那么多姿多彩。
他永远能站在有光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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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金执意给她放一天假,“小槐,都连轴转好几个月了,好歹歇歇,算我求你了。”
孟衫上次从火锅店出来也看见她瘦了,“我第一次见你是4月份儿吧,那会你就穿这身黑卫衣,瘦的就剩骨头了,前段时间好不容易胖点,现在又回去了,不是在减肥吧?”
宋槐说不是。
因为妹妹最近几天总嗜睡,脸色也不好,宋槐撩开她刘海用掌心试额头,不发热,就是汗涔涔的,她问你身体不舒服?妹妹只摇摇头。
国庆期间宋槐光忙给车洗护了,无暇顾及妹妹,她才五岁半,需要人看管。不过宋槐也没手足无措,怎么看孩子她清楚,妹妹就是自己拉扯大的,从襁褓开始。
宋槐以为妹妹一个人闷,就到广场附近找卖玩具的地方,买下两盒乐高。
商场很大,店里玩具也很多,让她回忆起槐林那个百货楼,而回忆也蒙上了模糊的刮痕噪点。
槐林没有商业区,没有步行街,像是人造的废弃之城,那里最繁华的地方就是县中心百货,一共三层,一楼卖袜子对联,上回转楼梯上二楼就是服装,还有一小条‘女人街’,模特全部是很老很假的,经常有小姑娘被吓哭。三层是各种饭馆,如果进去吃顿饭再出来,衣服就一股油烟气。
出了槐林最繁华的地段就常年大卡车拉货,拉的是槐树,那些工人把树干扛到上面,卖一批又一批,宋槐看见他们的掌心,纹路里刺进黑黢黢的脏,似乎和那段记忆一样,再也洗不掉了。
乐高给妹妹玩,妹妹依然脸色难看,宋槐就背她去医院。
小学生作文里常写,妈妈雨天背孩子去医院,今天宋槐也同样,不过她是姐姐。
除了血缘的区别,宋槐所作所为和妈妈别无二致。妹妹从小在她背上长大,用那种薄被子,把孩子一兜,拽扯两角再一系,就能背起孩子干活,洗衣服、换尿布、做饭,最困难那会儿她靠卖垃圾挣钱,一包矿泉水瓶子值三块多。
挣钱太难了,弯腰捡瓶子好没尊严,可尊严不能当饭吃。宋槐像个幽魂一样行走在每条路上,捡起一瓶又一瓶,手里攥着越来越多的一角钱。
几年前,宋槐太瘦了,像个小猴子,所以弯下腰时,背脊有一块骨很凸出,她觉得丢人,于是习惯站得直挺挺,保持一种过分严肃的站姿,看上去不像活在2023年的人。
这是宋槐自我改变的决心,当然,她更希望里里外外脱胎换骨,唯一没割舍下的就是宋妍,不够爱,又不够恨,这种畸形的感情时时刻刻折磨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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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海在国庆后持续升温,宋槐老家管这个叫秋老虎,街上暴雨如瀑倾盆而落,云层乌黑厚重,阴沉压抑。
街上水面反着路灯的光,宋槐打伞往医院跑,孩子在她背后,两条胳膊紧紧环抱宋槐脖颈。
宋槐走进一院挂号厅,收起伞,用身份证挂上儿科专家门诊,填写病历本。
医院人很多,儿科更是,电梯刚停在五楼,宋槐就听到那撕心裂肺的哭喊声,一阵比一阵高,利刃似的捅破空气。
家长抱着孩子焦头烂额,一边喂水一边等电子屏叫号,宋槐原本还挺骄傲自己妹妹很乖,没成想下一秒也哇哇大哭。
小孩子就这样,很像多米诺骨牌,一个哭,全都哭。
排队三小时,终于进了诊室,大夫用听诊器压舌板一顿操作,即刻拔笔帽在病例上写龙飞凤舞的字符,“就是吃坏肚子了,肠胃有点儿炎症,最近不要吃生冷辛辣的,你去附近同仁堂买药,就按我写的买。”
宋槐看本子上的符号,难以理解。
“直接交给他们就行,都是跟医院合作的,能看明白。”
“好,谢谢。”
出院后宋槐步伐变缓,她在想到底哪里吃的不合适了?最近伙食挨个过一遍,最后筛出盒饭,在便利店买的,可能买到临期那批,品质不好。
宋槐先把妹妹送回短租房,爬楼梯时楼管还提醒她,“小姑娘,今天是10月7号哈,你房租截止到明天,也就是8号下午两点就到期了,要还住记得来打听续租。”
宋槐点点头。
这短租房像写字楼改装的,每层二十间,每屋又窄小隔音差,穿过逼仄阴暗的楼道,进门后先去厨房熬了碗蛋花汤,没有紫菜海虾米,只有鸡蛋花加白糖,只要一生病,宋槐就会熬这个。
看着妹妹吃完再拿起手机的时候,孟衫又发来不少火锅店排队等餐的照片,两桌因为时间问题打起来了,110就在门口停着。
孟衫说,“我真的快不行了,再熬一秒就要猝死,还碰上打架......”
“你们没事儿吧。”
“这倒没,那群小年轻还挺仗义,出去打的,没摔盘子没摔碗。”
孟衫还挺乐观。
宋槐回复,“那就好。”
普通火锅店真不能随便尝试24h,海底捞那是有员工轮班,还雇佣年轻人,铁打的身板无限的精力,从早六到凌晨三点半,忙活一天,季鹏飞和孟衫熬不过。
国庆期间吃火锅聚餐的人不少,比淡季和工作日翻两倍,但折磨人,哪怕收入可观孟衫也对季鹏飞说,“再也别这么熬了,以后节假日咱俩关门,去周围玩玩儿。”
季鹏飞话少,对孟衫百依百顺,一听要关门,也只是眉头皱皱,不情不愿的点了头。
孟衫当然察觉到表情变化,一叉腰摆出吵架准备姿势,“季鹏飞你什么意思?什么表情,很嫌弃和我出去玩儿?那你这辈子就待在火锅店吧,跟火锅熬一辈子,连老婆都敢不要,结婚这么多年你带我去过什么地方啊?”
俩人闹了顿不愉快。
孟衫绝不让自己委屈,当晚坐地铁去了银湖公园,在旋转木马上坐了好几个小时,项目国庆也是24h营业,坐两圈共三分钟50块,孟衫花费一千五,她在木马上缓慢起落,不忘给宋槐发语音,“我花了一千多坐旋转木马,管他的,老娘从小就爱玩,现在快三十五了,老公不陪我自己来。”
宋槐本想劝劝,还是收住嘴,斟酌良久给她回,“衫姐,晚上一个人小心,不早了,注意安全。”
劝别人小心,宋槐自己倒是冒雨出门买药。
这座城她还是有些陌生,去一个不认识的地方,还得开高德。
这一场雨落的孤寥,另一边温诚心神松乏。三小时前飞机因天气而推迟航班,他只能临时改动车,得坐两个半小时,想让老爸舒服点就定了商务座。两人聊起温泉话题,老爷子想去日本大阪泡私汤,问他签证有没有过期,温诚说,
“别在亚洲了,快泡吐了,前几天查过,冰岛蓝湖,土耳其棉花堡,匈牙利黑维兹,都能去,你选个地儿我做攻略。”
那么多地方,够选一阵了。
温诚只有带父亲出去才做攻略,有时独自旅行很随性,行李箱,往返机票一订,去哪个景点全部临时起意。
车厢开了暖风,窗外一片黑沉。
宋槐那句“好看”是早晨发的,在此之后温诚也没回,就这么空着。他竟然有些不自在,明明从前他才懒得和那女人聊天,他百无聊赖的划屏幕,和宋槐的聊天记录被各种公司群订阅号淹没。
本该把那个人抛在脑后,却不时蹦出几个疑问,比如她真的全年无休?那吃得消么?怪不得那么瘦,这个点儿还在洗车?陪她妹玩或者睡觉?她早饭吃什么了?现在干什么呢?
那些无关紧要的红点让人无端烦闷,所幸都清理掉,他们的聊天记录就能顺势顶上去。温诚让手机息屏,侧眼看到自己脸的轮廓,面部在玻璃雨点中歪斜,边缘逐渐模糊,心底有种不真实感油然而生。
很割裂,像梦一样。
那种异样之感,自己也很难形容。
像多年坚固的木头,某天竟然裂了缝,从头到尾一点点开口子,往里塞东西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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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槐打了把黑伞,终于走到锣鼓巷,左右来回绕还得坐趟地铁,店员把药装进塑料袋,拿起收款扫描仪问她:“刷医保优先。”
“还没办。”
“一共189.8。”
买上东西,她站门口仰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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