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间本是不上锁的,因此属于探长的这把钥匙只有在碰到大案要案时才会拿出来。胡雪松新官上任,也是头回用,故而稍微耽搁了会儿才打开了门锁。

胡雪松听见了几许声响,以为是齐小姐在叫他,可一回头却发现她正与佣人堪堪比肩而立,刚刚放下的手更不知上一刻落在哪里,二人的姿态怎么瞧都有些怪异。他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就此揭过脑中飞过的絮语,腹诽了几句齐小姐待下人真是随和,便抬头推开了里间的白色木门,扭过身子请扶枝入内。

方才杏眸间的异动早已寻不见,一汪深潭仿若从未有过情绪,扶枝越过邓和与胡雪松,径直走入里间。邓和因方才的宽慰之言略感松弛,小跑几步跟上款步前行的扶枝,一副十足的媚上派头。

法医室里间比外间小得多,陈设极为精简,并未摆放什么桌椅板凳,一整个粉刷得白惨惨的屋子里,不过就一张冷冰冰的金属台子与依墙而设的六屉太平柜而已。

邓和还在打量时,扶枝却直直地走向二号柜,如有感应似的停在抽屉柜前,回头看向胡雪松。

接收到眼神的胡雪松后脊一凉,自打见这位齐小姐第一面以来,他就一直有种心有余悸的感觉。她刚才更是精准地站在了存放齐嘉澍尸体的柜子前,那阴恻恻的眼风扫过来的一瞬间,胡雪松仿佛看到了家中书房里还未收起来的聊斋,自己翻到了尾页,无端生了篇新的精怪故事出来,插图赫然便是眼前这位的样子。

扶枝根据在门外“看”到的蛛丝马迹,直接站在了二号柜前,正等着胡雪松续上下文,结果就看到了他那一直弓着腰的谦卑姿态霎时烟消云散,如同傩戏里面的偶人被提了起来,背一下就挺得板正极了的,僵硬了片刻后才避开她的眼神,向远离她的一侧偏着身子拉开了二号柜。

邓和在后头看得真切,不禁露出几分鄙夷神色,向着扶枝挪动了半步。

拉开柜屉的那一瞬间,一阵冷气直冲面门,胡雪松打了个寒颤,没觉出什么来,可扶枝却莫名蹙眉,抬手挥散脸侧停留不去的凉意,没有立即向尸首看去,而是在洋装裙摆的遮挡下手指微动,一道微弱的绿芒一闪,随后邓和手中就被悄无声息地塞进了一片叶子。

还不待邓和反应过来,扶枝就对着胡雪松摆出了一副娇蛮大小姐的样子:“屋子这么小,你堵在这里让我怎么看我叔叔,快去外头等着!”

虽然语气生硬得很,但仰头的姿势同邓和印象中那些有钱人家的小姐如出一辙。

饶是对齐小姐的突然发难感到诧异,但总归是叫她看一眼尸体便能打发走了,胡雪松便也没计较太多,略微嘱咐了几句不能触碰尸体之类的话,便退到里间门口处瞧着她端详齐嘉澍。

或许是她每一步都让胡雪松出乎意料,此刻见她安安静静地扶着柜屉边缘、俯身看着齐嘉澍青紫色的脸庞,竟让胡雪松本来压在心底的疑问又冒出来了——她真的是齐家人吗?

当沸水表面出现一个炸裂的水泡时,便会有更多的水泡争先恐后地冒出。

可扶枝没有给胡雪松深思的时间,她只对着齐嘉澍的尸体看了几个呼吸的时间,就将柜屉关上,转身向门外走去,路过若有所思的胡雪松时还递了一个冷漠的眼神过去。

胡雪松心底那第一个沸腾的水泡顿时消失地无影无踪,看着扶枝带着邓和施施然地走出里间后才发问:“齐小姐这便……看好了?”

“不过是确认下我叔叔的状态好和家里交差,还需要从头到脚看个把时辰才够吗?”

又是这种不可一世的反诘,胡雪松心里暗骂几声,面上却丝毫不敢显露分毫,只憨笑一声算揭过,回身将里间的门又锁好。

胡雪松正盘算着一会儿要嘱咐这位无法无天的齐小姐不要留宿齐宅,一回头就发现法医室里空无一人,若不是方才半掩着的外门此刻变成敞开的,胡雪松还真要怀疑今早这一堆事情是否真切发生了。

无端又想起了家中那本摊开的聊斋,胡雪松耸了耸肩,觉得刚才柜屉打开时的那股凉气从脚底一路攀上了后脊,现在才叫他生寒。

不管胡雪松如何做想,此刻扶枝与邓和已经大摇大摆地走出巡捕房,走出站岗的巡捕视线范围后就挑了条七拐八拐的小路,往却愁茶馆而去。

卸下了随时随地要卑躬屈膝的小厮做派,邓和显得随意了许多,与机械行进的扶枝并肩而行时,时不时带着探究斜睨着她的眼睛看。

“你贼眉鼠眼地在做什么?”

她早就察觉了身旁这个人做贼一般的举动,不过也没碍着什么事儿,便由他去了。直到方才他因偷看地太过专注,差点撞到路边休息的黄包车夫后,这才忍不住有此一问。

邓和与那车夫连声道歉了后,拉着扶枝往前快走了几步,才掩着嘴小声地回答她的问题:“你的眼睛……是有什么异于常人的地方吗?”

异于常人这个词扶枝很久没听过了,许多尘封的记忆也因为这个词而变得鲜活,不过当下并不是怀念过去的好时机,扶枝看向邓和满满都是好奇的双眼,嘴角扯出了一个皮笑肉不笑的弧度:“当然不是我的眼睛有问题了。”

这个答案显然不足以让邓和信服,他只当是扶枝不愿意对他言说其中奥秘,毕竟二人前一日还是八竿子打不着的陌生人,若不是昨日的乌龙,二人本该一辈子不相识。

扶枝垂眼权衡后正准备再说些什么,再抬头就看到面前人郑重地点点头,而后陡然加速,三步并作两步地推门进了不远处的茶馆。

姬明远已在茶馆里等了一上午,此刻正百无聊赖地坐在厅里擦拭着他的枪,听见有人大力开门的声音下意识地举枪瞄准,见到是兴冲冲的邓和才略有遗憾地缓缓放下,嘀咕了句:“终于回来了。”

随后他像是想到了什么,耷拉的眉眼一下子变得神采奕奕:“你们去了这么久,想必是成功见到尸体了吧,怎么样?”

扶枝跟在邓和后面进了茶馆,院门在她进入后的一瞬间严丝合缝地闭合,俨然是一副准备与二人密谈的样子。

“尸体与我想的有些出入”,扶枝慢条斯理地走入茶案里侧,熟练地从旁侧储水的缸中取水,放在炉上加热煮沸。

檐下不停滴落的水滴规律地滴落在缸中,一时竟成了此间唯一的声响。

“你原本是如何推测的?”

邓和想起那双泛起碧色暗纹的眼眸,还有昨夜在齐宅里那股无端刮起的罡风,不由得再次定定地看向扶枝。

扶枝缓缓开口:“世上超乎寻常的存在有很多,常说的便是妖、精、怪、鬼四种。”

随言,扶枝拿起四个白瓷杯排成一横放在三人面前,依次点过去解释道:“地反物为妖。其中似人而非人为精,有别于人的为怪,二者皆有自然之物所化,区别实则不甚分明。而鬼,则的的确确的与之不同,乃是人死后所化。此案盛传正是鬼婴索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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