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腾了大半宿,陆千景没了睡意,她不困,脑子却迟钝得厉害。扫遍脑中每一寸角落,没找出一个能与杜怀月相提并论的人,不禁瑟然。

好不容易想到一个人:

“我小时候邻居有一户姓杨的人家,他家有个与我一般大的小公子。”

她停了好一会。

“然后呢?”

她喉咙哽了一下,然后还能怎么样,当然是没有然后了,索性半真半假回忆:

“春天他会和我一起摘桂花,到山上庙里供花神娘娘,夏天我们一起到水里摸鱼,秋天我们在江上划船,看月亮从山头上出来,秋夜一点云都没有,月亮星星看起来比别的时候亮得多。”

她眯着眼,秋夜万里无云,天空是明净的黑蓝色,星月清辉洒下,江面光泽透亮。

许是那光景太美,她仿佛还能问到桂花的清香,眼前似有漫天星光。

“后来呢?”

啊?

陆千景惊醒,星光变回烛光。

“然后,然后他就突然不见了。”

那户杨姓人家来去无踪,城中没人记得他们什么时候来什么时候走。

她沉郁道:“我也不知道他去了什么地方。”

“有时会想,我会想他要是没走会怎么样。”也许也不会有什么区别吧。她眼皮越来越沉,半个身子趴在桌上,迷糊中看见江映直勾勾盯着她,薄唇抿成意味不明的一条直线,似是在笑,又似思考。

陆千景赶紧坐正,摸了摸耳垂。

“李小姐故事讲得不错。”

江映意犹未尽点了点头。

陆千景被气得清醒几分,“我怎么编故事了?”

“你说的那些谁都可以做,你要真与他那么要好,怎么连一件稍细致点的事都想不起,或者说,只有你们一起能做的。”

他一字一句笃定,目光在她呆滞的脸上掠过,“突然消失。”

“你当他是神仙吗?”他一直绷直的唇角微微上抬,突然笑了一下。

陆千景眼皮一震乱跳,她从那略微变化的表情看出不屑。

江映猜得还挺准,但又不全对。人确实有那个人,事也有那件事,但他们两个凑一块又完全沾不上私情。她干瘪道:“真没骗你。”

“春日京城何来桂花?”

“当然有啊!”陆千景弯起眼睛,心想风水轮流转,江映连这都不知道,真乃天助也,终于轮到她赢一局。

不禁得意洋洋:

“这你都不知道,桂花也有春天开的,叫春日桂,春天就能开!”

江映心里冷笑,春日开的叫春日桂,夏日开的叫夏日桂,冬日开的叫冬日桂?

“开什么玩笑。”

见他眸光渐深,似有凝滞,陆千景扬起脸,一阵大仇得报的喜悦:“这有什么不可信的,江大人博闻强识,过目不忘,难道就没读过人闲桂花落,静夜春山空?我骗人,大诗人不会也骗人吧。”

江映垂下眼帘,陆千景趴在桌上神色怡然,笑容狡黠,他脸色愈沉,毫不留情道:

“京城里哪有桂花?”

那笑面戛然凝固,江映看她茫然的脸,轻轻吐出一口气,转瞬心里蓦地窜起浓烈的荒唐。

明知道她信马由缰编了个没头没尾的故事,他何必要与她争。

真又如何假又如何,他心头窜起火苗。

这种东西傻子才要争个输赢。

陆千景一副冥思苦想的模样,他心道再不与她争。

但他似乎赢了?

江映:......

陆千景在半个身子瘫在桌上,摆了摆手:“我说的又不是京城。”

江映额角跳了跳,胸中突有怒火窜起,恍惚想起有人说过不能跟女人讲道理。

你越讲她越来劲,说不赢就开始耍无赖。

他嘴唇动了动,闭上眼,深吸口气,压住要反驳的心思。

良久。

“李姑娘能不能讲点道理。”

“你不知道,”陆千景已经完全支不起身子,她调整了一个更舒服的姿势,把手臂环着垫在头下,声音从臂弯里钻出,

“我小时候不住京城,这里不是我家,李夫人也不是我娘,我娘可好了......但是她还是把我送到这来了。”

江映眼眸黝黑,抿唇不语,只当她困得胡言乱语,半晌却想起翰林院同僚恭喜过他,要娶的是李家嫡女。

“江兄幸运啊,李老舍得把他嫡长女嫁给你。”

“平成侯府的小侯爷也想娶他家女儿,还只能娶个妾生的次女。”

“哪里是妾,就是个婢女,刚生出来母女就被赶出家门,被个姓陆的商户养大。”

“为什么又送回来?”

“谁知道,许是陆家也不想养了吧。”

......

“他们为什么要把你送回来,他们......不要你了?”

陆千景摆摆手:“怎么可能,他们不是不要我,我娘可喜欢我了,春天做桂花饼给我吃。”

“她让我回李家,是要让我嫁侯府。”

“但是我一点不喜欢这里,李家没有养过我,我亲爹和我不熟,我嫡母不喜欢我,我什么都没做,裴述就那么讨厌我,”她哽咽一声,

“江大人,我什么都和你招了,是我姐姐和裴述要给我们下迷药,他们想让我嫁给你......我还以为是你们三个要......害我。”

“我......”

她神智逐渐模糊,江映的脸在烛光后糊成一片,

“江大人,你可别把我丢进诏狱里头,也别......别老是拿匕首指着我。”

“万一你不稳,那我不就死了。”

她眼睛完全闭上,脑中一会是白光乱晃的匕首,一会是山贼猛扑过来的黢黑身影,最后画面风和日丽,她爹娘的身影越来越小。

她嘴中嘟囔不清,江映把身子凑近,半天听不出一个清晰字音,一低头,陆千景头枕的衣袖湿了一片。

江映嫌弃皱眉,抓住她后领像提猫一样提起。

“我没有掉水里。”别这样提我。

陆千景含糊不清道。

江映:“你说什么?”陆千景眼皮掀开一条缝,立刻又紧紧闭上,眼下湿了一片,浓密的睫毛几根几根连城一片,上面挂着泪珠,映着火光澄澈晶莹。

她哭了?

江映目光偏了偏,胸口有些酸麻,“那你怨不怨她?”

你怨不怨她把你送来这里。

手上那人不知梦到什么,裂开嘴笑了一下。

江映左手使劲抬起,陆千景整个人滚到床上,这一下可不轻,咚地一声脆响,江映以为她要醒来。

陆千景抓过被子一转身滚到了最里面,被子在身上裹成个卷,靠着残存的一点意识,两条腿还朝外蹬了两下。

江映看着那双粘着厚厚一层土的登云履,不觉有些后悔。

早知道就不让她挖土了。

陆千景醒来时天光大亮,等视线清晰。

桌上燃到一半的蜡烛,换了位置的铜镜,还有地上两只被人胡乱扔在一旁的鞋子。

她一巴掌拍上眼睛,非常懊恼地回忆片刻。

她睡着了,趴在桌子上睡着的,是江映把她扶到床上,她身子颤了一下,应当是扶着吧,总不可能是抱的。

那画面还不如见鬼了。

她嫌弃地伸脚去够鞋子,用蛮力把脚塞进鞋里,不堪回首地闭上眼睛。她都不想碰的鞋子,江映到底是用什么方式拽下来的。

收拾好后她一路狂奔到隔壁,两间房相只有几步距离,她完全用不着跑过去,但似乎这时候跑起来更舒服点,跑了一阵,心跳比刚才跳得更快了些。

终于不是紧张得难受。

隔壁房间被衾齐整,椅子也在原位,完全没有人住过的痕迹。

江映昨晚什么时候走的?

许是很早就走了吧,房里的蜡烛都没有燃完。

回到李府。

仿佛一直在等她似的,她一只脚才踏进家门,门口守着的一个丫鬟瞬间消失。

再往后院去,迎头撞上哭哭啼啼的李云舒和脸色阴沉的李侍郎。

李夫人还关在自己院子里清修,李侍郎暂代了她的位置,这会不得不管起后院的事来,不停捋着胡子。

“爹,不管你再说什么,我都不可能嫁给江映了。”

“不就一起到山上去,有什么大不了。”

“岂止啊,你没听下人都说,他们一起在客栈住了一晚上,谁知到这一晚出了什么事。”李云舒哭花了妆容。

“哎呀!行了!不要再吵了,下人就是爱乱嚼舌根,他们胡说八道的东西也信得?”

李侍郎鼻前胡子被粗气吹得乱翘,李家宴席上女眷与人偷情已是传得沸沸扬扬。

好不容易才有些平息,两个女儿又要换亲,要是再传出去他就不用做官了。

“老爷,你不能让舒儿嫁到江家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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