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胭,普天同庆的祝,浓墨重彩的胭。”

裴守卿微张着嘴愣住,似乎对这样闻所未闻胡乱一通的介绍感到吃惊。

祝胭莞尔,狭长的眸子终于透出零星的一点的笑意,不再逗他。

“唤我阿胭罢。”

女人的笑打破了拒人千里冰封的表象,裴守卿在她真切扬起的嘴角里恍惚失神。

这是她的善意吗?

意识到长时间的注视着实失礼,他慌忙不安的垂下眼眸,睫羽微颤,耳朵不由得红。

“好,阿胭。”

互通了姓名,小郎中嘴角的笑意加深,低头重复,背过身默念了数声。

他搬来木质的四角坐凳,挨着床边坐下,端起茶几上冒着热气的汤药。

木勺搅弄片刻,棕黑色泽上飘浮的白烟渐淡,贴近内壁的一圈颜色浅上几分,碗里没过滤完全的药渣轻轻晃动。

骨节分明的食指贴着外碗壁试探温度适宜与否,寒冬腊月的天气,再烫的水放一会儿就凉,此时正好入口。

药总是难喝的,家里没备着甜枣糖糕,裴守卿皱起好看的眉头,徘徊怎么让祝胭把药喝完。他刚举起盛满的勺子,哪知祝胭嫌他慢,直接夺过药碗,干脆利落仰头一饮而尽。

“阿胭!”苦……

放下药碗,祝胭眉头都没皱一下,用眼神递来一个问号。

是他糊涂,竟然忘了那毒同样会麻痹舌头,一时半会儿是试不出味道的。

裴守卿嘴角又显出两个小小的梨涡,沐浴在晨光里整个人笑得柔软温和。

乳娘离世后,他极少与人打交道。周围大多数时候充斥着排挤和提防,他一直都明白那些眼神里藏着怎样的恶意,没关系,只要他不给任何人添麻烦,降低存在感,他就可以模仿得像个正常人一样活着。

行医救人,多做些善事,刁难和麻烦少了,就可以活得稍微好上那么一点儿。

他从没想过有人会为他说话,突兀的出现在生命里,单单的一个直白的眼神,利刃似的破开众人施加的人性囚笼,将他解救。

同她相处不足一日,裴守卿感觉到早已枯萎的心仿佛活了过来,他多了不可言说的奢望,他想要照顾好她,在一隅天地里两人相对,自在随心。

他不敢过于唐突,力所能及的体贴是他的试探亦是底线,阿胭她能感受到吗?

接过药碗自怀里取了块干净的白色手巾,手巾叠得四四方方,斜角绣着一片青翠竹叶,齐整的样子一如家中其他物件。

俯身弯腰替祝胭擦去嘴角的药渍,距离拉进鼻息交织,在从未尝过情爱的两人间无端勾起暧.昧的气息。

裴守卿心跳加速,脸上起了薄红,他忍着害羞擦完后才收回手巾。

祝胭同样感到陌生而奇妙,至少长老殿里还没有哪个小妖如此近她的身,它们敬她、怕她,被她瞥上一眼便吓得打颤直喊饶命。

男人服侍得细致,祝胭欣然接受了这种照顾。

祝胭没有凡间小娘子的羞怯和局促,坦然纵容的姿态令裴守卿心跳加速,干涸的心田上结出被需要的雨露。雨露晶莹,但落下时心中针刺般蓦的一痛,短暂的一瞬仿佛错觉。

挺直的脊背蓦然弓起,他卸力的坐回凳子上,手帕放进怀中,没有提及尘封在记忆里偶然生出的痛感。

他行医数年查过无数典籍了无结果,只能归结为天生顽疾无药可医,这也是明知道方士“天煞孤星”一说不可信,但他依旧不反驳的原因。

“怎么了?”

尽管妖力被封,向来敏锐的祝胭哪怕没看裴守卿,也察觉到他身上转瞬的异样。

“无事。”

裴守卿安抚她,不想让她担心。接着说起刚刚喝的药。

“这是改良过的释麻汤,里面有当归、茯苓、半夏、白术、甘草,前年我在山里挖了几颗小人参,个头不大,就手指长度。如今正好切了入药。

另外加了柴胡和桂枝中和药性,芍药是今年新鲜采摘,晒干入药的。可以解手脚麻木、疼痛无力的病症,不过阿胭的症状更厉害些,我今早出门就是为了采摘福陀山上特有的羌草,这种药材只在冬月开花,错过只能再等一年。”

清润的声线沁人心脾,春风化雨令人舒服。

“难怪天没亮就没见着你。”

祝胭有一搭没一搭的抚弄手上缠绕的青丝。良药入口,多少有些缓解,不似发作时的疼痛难忍,连带着心情也好上几分,架子床三面矮围子上的竹叶纹饰看着也没那么简陋了。

“那我下次出门,提前告诉你,不会再让你等了。”

男人体贴入微,处处为她着想。

好像两人真是夫妻,日子长远还有以后。

张张嘴,她终是没告诉裴守卿,早上站在门外是想离开却走不了的实情。误会就误会吧。

“阿胭。”

女人似乎在走神。

“昨日人多眼杂,情急下只处理了大的伤口,暂时性的压制毒素。为了更稳妥些,我需要把脉确诊阿胭你的身体状况。”

裴守卿教她手腕伸直,手掌向上,将手放在松软的脉枕上。

“这是做甚?”

由于三界互不干涉的条例,祝胭很少来凡间,只是做任务的时候听那些刚成精的小妖提起在凡间的见闻,加上妖界宝库九重楼里对人间记载的古籍,更多的便不知道了。

“诊脉呀,根据脉动应指出的情况,判断身体状况。简单理解病变了就改方子,病好了就停药。”

男人低头诊脉,垂着的双眸上睫毛根根分明,像把小扇子,微微煽动,岱赭色的嘴唇轻抿,挤压出一条薄线,侧头思考时无意间露出小半截白皙脖颈,引诱着居心叵测的人咬上一口。

上了颜色的唇将男人映衬出几分生气,专注的样子着实迷人,比妖界里那些鄙猥的獐头鼠目赏心悦目多了。

祝胭侧着身子瞧他,意外地发现他白皙的脖颈下藏着一颗小小的痣,祝胭突然舔了舔嘴唇。

掩盖在衣领里看不分明,她定眼仔细瞧那颗小痣,上面似乎混着一团芝麻大小的黑气,随着男人的动作无声无息的浮动。

奇怪?

大概视线太过直白,也许是盯得太久,那截白皙上逐渐染上一层薄粉,祝胭还盯着看。

男人不自在,突然起身去取纸笔,隔着离床不远的案桌上,蘸着墨写写画画。

祝胭跟着凑过去。人间的字经过几轮演变,已经不是她熟悉的象形字,男人握着笔,提按顿挫,流畅行笔间蚕头燕尾圆转方折。

泛黄的纸上除了工整的文字,附近空白处还配着小画。有重瓣绽放的花朵、流苏纹理的根茎、带着锯齿的叶片。

笔墨流转间有韵味的松烟香让祝胭不自觉的动动鼻子,想尝尝看砚碟里黑乎乎的墨汁。

裴守卿以为她感兴趣,红着脸将纸挪近,贴心的逐个解释给她听。

声音压低时如酒醇透,他细说着在野外见到怎样的植物,可又苦于不知道名字,于是记下来,有空了就去村里的药铺问问看。至于一些常见的瓜果绿叶,只要有益于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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