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暖阳碾在马蹄间,锦府的车驾平稳,从城中到寺前周遭人声从鼎沸至微茫,纸窗隔树影,让人昏昏欲睡。
阿清支着头,脑袋滑下去三次终于醒过来,面前红枫的影子落在茶杯里,一片枫叶勾进了氅衣的扣子。
他将落叶拿出。
佛殿道观,这种地方阿清这种小倌儿向来是去不得的,怕污了神仙菩萨的眼睛。所以这是他第一次去佛寺,隐隐已闻见了香火味,于是支了窗斋探出身去看。
远处古刹香火长旺,午时钟鼓在他看出去的那一刻响彻山际,朱墙青瓦,梵音袅袅,再过半柱香时间应当就要到了。
他看了阵才抽身回来,解里尘支着头坐他对面,指腹摩挲手上的信纸,不知在想什么。
解里尘在看那封书信。
[乾桓君敬启,
三月后岁末年终,劳君拨冗,于陵荣城共谋要事。
设宴静候,不负盛情。
艮簿徐阶亲笔]
信面用的是素纸素封,简单的两行字浪费了一大片素白的纸面,上面没有仙力的痕迹,好像只是一封普通的书信。
要说奇怪的地方,字迹算是一个。
短短两行字被写得如狗啃屎,如猪拱粪,“东倒西歪”四个字已经算是褒奖,要真说起来简直不堪入目,惨不忍睹,很难想象这是一宗之主写出来的东西。
解里尘将信扔在桌面上。
一个久隐世事的宗门,设宴邀人,却连所处何处也不告知,是隐居太久,脑子也坏掉了么?
指腹抹过“三月”这两字,又在“徐阶”两个字上顿了下。
艮簿的宗主,三百年前听到的也是这个名字,但对此人的了解却不深。
五十年前六大仙宗被他灭了两家,重创三家,彼时也未见者徐阶出来阻挠——如今回过头来一想也觉得不对劲。
六大仙宗向来是互相帮持的关系,可当年艮簿宗不闻不问……是被什么事情拌住了脚跟?还是避而自保?亦或是……隔岸观火?
那如今邀请徐微垣共事又是为何?
指尖从黑字上抹过,在“三”这个字上停下。
“这最后一笔像是后边加上去的。”
对面长指压住信角,解里尘看信时没有避着人,一张纸就这么摊在桌面上,几个大字被阿清瞧着清楚,说完这句两人对上了目光,阿清心虚,道:
“可别挖我的眼睛。”
怕还要说?解里尘笑了声,换个姿势将信上下翻个面,推到他面前。
“闻闻,可有香膏味?”
“香膏?”
阿清接过,将信纸放在鼻尖轻嗅了阵。他先前泡在窑子这么久,对胭脂膏粉的气味到底要比解里尘敏感些:
“是有阵淡香,这香味像木调,却有些杂,怎么了?”
果然。
解里尘点了点那个“三”字:“我猜这信被人动过。”
“你是说……有人在这处添了一笔,又不小心将香膏擦在上边?”
解里尘不言。
谁说不能是徐阶自己写错了字临时加上,谁说这香膏不会是徐阶本人所用呢?
他捏着信忖度,不知不觉车驾停下来,于是收回信纸,起身拉开隔门走出去。
外头秋叶簌簌,有鸟鸣,跟着锦府的女眷一路飞进永明寺的山门。
阿清同他一起下了阶,脚踏在地面上,道:“若是从那香膏查起,陵荣城的脂粉铺,光我们昨日走过那条长街便有十余家,一家一家地问,恐怕要费上许多功夫。”
“留香三月,”解里尘站定,道,“可不是什么香膏都做得到的。”
“两位公子请留步。”
他们正要往前走,一个丫鬟模样的人小跑过来,手中捧着个楠木盒子,对两人行了礼。见两人停下,便将盒子递与解里尘。
“锦夫人为二位准备的薄礼,还请二位一定要收下。”
解里尘没有接:“专程给我们?”
那丫鬟摇摇头:“夫人说,府上宾客皆有薄礼相赠,以表谢意。”
皆有么?
“管吃管住还有礼相赠,夫人真是好客气。”解里尘只扫了眼,对方被看得一缩,他收回目光,“薄礼是不必了,阿清,走吧。”
他负手走在前头,身后阿清小跑着追上来。
山路幽静,红枫被圈在墙外,墙内古木参天,交叠着银杏落了满地。此处并非单独一座寺庙,只因为永明寺最为出名,又是进山的第一座寺院,久而久之便成了代称,实际的名字,是长华山。
据说这长华山占地有万余顷,四面光景都不相同,平日里就算不礼佛求仙,也是踏青的好去处。
两人从圆通大殿走过去,锦府的人多停留此处烧香礼佛,大殿里是天道化身的四大法相,高达巍峨地立在那里,中间天道圣佛的法身金光灿灿,眉目低垂,俯看众生。
众人皆跪拜。
阿清与解里尘绕到殿后,长阶之上看不清底下人的表情。
“他们在拜谁?”
“天道。”解里尘瞥了眼那只一尘不染的秃头,“天道有常,育生上仙。三千年前尚无修仙一说,人界本有自己的信仰。后来庙堂湮没,江湖变迁,上仙出世,如今佛寺与以往已经大相径庭。”
“上仙?”拾级而上,此处银杏落得快,尚未有门童清扫,阿清踩着碎叶,问“那你也会在里头吗?”
两人已经站在高处,往前是藏经阁,边处是地藏殿,山间风冷,打在解里尘的手背上,他笑一声:“我?大善之仙才入庙宇,我五指腥血,还是算了罢。”
“怎么算了,”阿清站在一边,道,“若哪天见到了,我可是要给你上香的。”
解里尘眼底情绪慢慢淡下去,看他片刻,自顾自走在前边:“听着不太吉利呢。”
阿清轻轻笑了,跟上他,此处静寂,他对什么都好奇,又问:“那天道呢?你可见过天道?”
解里尘瞥他一眼:“见过,梦里。”
“那他也是秃头?”
解里尘这次正眼看了他。阿清一介凡人,这句话问得可真是倒反天罡。
“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他对天道的印象,还停留在刚成仙的那会儿。
那时他被扔下无妄崖,千丈高的悬崖上摔下去他竟没有死,全身剧痛,刺骨深寒,只剩个骨架慢慢等死,不知过了多久一道梵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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