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湄腹诽嘴硬,想起以前追求他,采朵野花都能换他一个笑脸,哪像眼下这样,动辄一副欠他钱似的臭模样。

外面有冯元征盯梢,她乔装成花魁进来,不怕被旁人瞧了去,有的是时间跟他耗。辛湄看他态度不拒绝,便依旧靠在他肩膀上,亲昵地问:“我跳的胡旋舞好看吗?”

“尚可。”

“看来是见过更好的。”辛湄撇嘴,佯装生气,“在哪里见的?西州?军营还是英王府?那儿的舞姬想必有不少正宗的胡人,跳起舞来一定很好看吧?”

谢不渝听得出那一股子酸味,慢悠悠道:“朔风军军纪严明,营中无酒乐;英王贤明,府上也无歌舞。”

辛湄便知是没见过的意思,气他嘴硬:“那为何说我只是‘尚可’?”

“跳得太快,没瞧清楚。”谢不渝推她,“你再跳一次,我仔细看看。”

辛湄心说想得美,赖着不走,说是累了。谢不渝又被她缠住,满怀是她身上旖旎的馨香,与酒气混杂在一起,陌生又熟悉。

“这么晚才来,圣上又召见你了?”辛湄抱着他的手臂,脸颊蹭在上面。谢不渝没再推,由着她蹭,淡淡“嗯”一声。

“说什么?”

“赐婚。”

辛湄脸色一变。辛桓留他在京城,打的就是给他赐婚,诓他离开英王归顺朝廷的主意,相关的风声,各处早已传遍,她岂会不知?但听他亲口提,委实是头一回。

辛湄胸口闷闷的:“哪家的女郎?”

“太史令顾家。”谢不渝也不隐瞒,问什么答什么。

辛湄一听便想起来了,太史令顾杰府上有一位才情过人的长女,名唤“君兰”,算是京师女眷里颇有名气的一位人物。

多年前,谢不渝仍是大夏意气风发、前程似锦的小侯爷,身后爱慕者不知凡几,顾君兰便是其中之一。后来谢家垮台,树倒猢狲散,连同她在内的那些爱慕者各奔东西,为他守候至今的人只有一个,便是顾君兰。

“良配呀。”辛湄由衷感慨,话声也更酸,“你怎么想的?”

“在考虑。”

辛湄心头更闷,因为相形见绌,内心有自卑感隐隐作祟。她讨厌这种感觉,扭去一边,云鬟、香肩、后背映入谢不渝眼里,哪儿哪儿都写着不高兴。

“生气了?”谢不渝问。

辛湄不吱声,支着脑袋,拨弄案几上的一只空酒杯。

“一手遮天、叱咤风云的长公主,气量不如何啊。”谢不渝语气悠哉。

辛湄气他没心肺,瞪来一眼,却瞥见他唇角勾起的笑,那痞坏模样,俨然又是以前的谢六郎回来了。

辛湄蓦然一震,眼眶忽热,用力“哼”一声,知道他是成心气她的了,怼道:“谢大将军睚眦必报,也不是什么有气量的人吧?”

谢不渝很坦然:“对,的确不是。”

“那你我般配得很,天造地设的一对呀!”辛湄扬起眉毛。

谢不渝看着她,眼神很专注,也很温柔。他没反驳。

先前那一点气闷烟消云散。

辛湄莞尔,转头去拈酥糕吃,肩膀又被他轻推一下,嘟囔:“做什么?”

“再跳一个。”

乐声始终绕耳,节奏明快,是奔放激昂的西域风情。辛湄看见他眼底的暗色,是涌动的欲望。她拿乔:“又没彩头,有什么可跳的?”

“要什么彩头?”

辛湄眼珠微动:“我跳一个,你喂我吃一块酥糕?”

“好。”谢不渝应得很爽快。

辛湄偷笑,走去筵席前,踏着鼓点扭动腰肢,心应弦,手应鼓,彩带飘飞,环佩琳琅,便如白居易诗中所言:“弦歌一声双袖举,回雪飘飘转蓬舞。左旋右转不知疲,千匝万周无已时。”

一曲舞罢,辛湄转回谢不渝跟前,微仰脸庞,双眸亮灿灿的,明艳夺人。谢不渝拈起一块酥糕喂给她,看她启开嫣唇,咬过来,嚼进去。

辛湄吃罢,也拈起一块,喂到他嘴边。

谢不渝看着,心变作鼓声,“咚咚”地震响在胸腔里。

辛湄娇声:“来而不往,非礼也。”

谢不渝低头,嘴唇擦过她手指,咬走酥糕。

*

孔屏敏锐地发现,谢不渝最近的应酬变得越来越多了。

头一天,是跟卫尉少卿、武库设令那一帮掌管兵器甲仗的武官吃饭;后一天,又是跟起居舍人、右拾遗那一帮文人爬山。谢家以前在京师鼎鼎有名,孔屏知晓,但自从获罪后,谢不渝性情大改,孑然多年,这次回来,也甚少理会朝中那些意图巴结的官僚,这两天却像变了个人似的,见着请柬便赴约。

这天,孔屏在东华门外等来谢不渝,听见的第一句话便是:“八方来客。”

八方来客——呵,很好,又是一家酒楼。

“二哥近来应酬够多呵。”孔屏皮笑肉不笑。

谢不渝坐在车里,平淡“嗯”一声。

“又是不捎带我的那种?”

谢不渝:“……嗯。”

没错,这便是最最气人的。是可忍,孰不可忍。孔屏用力“哼”一声,跳下马车,环胸站在车窗旁,打算撂挑子了。

谢不渝开窗,盯着他半晌:“发什么疯?”

“别以为我不知道。”孔屏扭头瞪来一眼,气咻咻的,像只奓毛的虎斑猫,愤怒又狡黠,“你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与她钻隙逾墙,瓜田李下!”

谢不渝扯唇,心说典故用的够多。

孔屏一听那笑声便知是被蔑视了,火气蹭蹭往上冒。

“你就是仗着没人能管你,要是王爷——”孔屏到底不敢直说,憋着一大口闷气,“我看你敢不敢!”

“你看我敢不敢。”谢不渝面不改色,走出车厢,扯断套车的缰绳跳上马背,纵马走了。

孔屏目瞪口呆,扶起车厢茫然地站在原地,看着谢不渝消失在长街尽头的背影,彻底懵了。

谢不渝一口气赶到八方来客,循着请柬上的地址走进楼上雅间,筵席上已有歌舞,几个同僚聚在一块,聊得正欢。

谢不渝迅速把包括跳舞、奏乐在内的人环视一圈,没见着辛湄,脸拉下来,心不在焉地入座席间。

他这几日应酬的确很多,坦白说,也不是最近应酬多,而是应下的多。原因无二,他怕这些应酬会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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