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小茶双手被掣着,动弹不得,她抬头看着在场的人,甚至还有两位客人在场,尚未离去,可兰璃裳已经等不得,必须即刻对她动用家法。
鞭子拿上来,顾盈时见兰璃裳是要来真格的,连忙跪了下来:“母亲,妹妹回府不久,规矩学得不好是人之常情,她尚且年幼……”
“确实年幼,但也不能因为年幼昏了头,你可知她今日在席面上做了些什么?!”兰璃裳的眼眶红起来,除了愤怒,更多的是对这个女儿的无可奈何。
顾盈时虽是小辈,但也已经入朝为官,方才一直在西院的席上,同朝中同僚应酬交际,至于东院这边发生的事,他不太清楚。
这时荀书儿站出来,跪到了顾盈时身边:“母亲,年年方才确有行事不当之处,但她本心是好的,是那朱称……”
“放肆!”兰璃裳将荀书儿打断:“这里什么时候有你说话的份儿?!”
“我……”
顾崇岁见大哥大嫂都败下阵来,便来到兰璃裳跟前,伸手牵住她的袖子,难得为贺小茶说了话:“阿娘,朱称方才确实过分,芳年行事是鲁莽了些,但她也是为了救那受辱的婢女。”
此时朱称带来的丫头就战战兢兢站在那,闻言赶紧扑通一声跪下来,爬到兰璃裳膝下:“夫人明鉴,小姐确是为了救奴婢,奴婢对小姐感激不尽,还望夫人不要生小姐的气,求求您了夫人,求求您……”
兰璃裳却似是铁了心要惩治女儿,她甩开顾崇岁的手,眼泪从眼角滑落下来,满脸无尽的痛楚,可嘴上却斩钉截铁:“四小姐行事粗鲁、狂悖,连累全族声名,不行家法,实难让她悔悟,给我打!”
“母亲!”“母亲息怒……”“妹妹年纪尚小,如何受得住鞭刑……”
贺小茶跪在地上,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只觉得荒唐吵闹。
就在家丁抬起手时,她开了口:“等等!”
兰璃裳看着她,眼神里也有不忍,但更多的是作为长辈的威严:“怎么,你不服?”
贺小茶的声音出奇的冷静:“你们先放开我,我不会跑。”
负责拘着贺小茶的家丁看了兰璃裳一眼,随即便松了手。
贺小茶脱离了控制,揉了揉腕子,继而站了起来,兰璃裳因此而再生怒意。
“我说了,我不会跑。”贺小茶看出兰璃裳动气,便重复了一遍。
她平视着兰璃裳的眼睛:“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我错在哪里?为什么要挨打?”
“你!”兰璃裳从未这样无力过,她简直觉得自己这个女儿被旁人养成了一块不可雕的朽木、一头一百个人也拉不动的倔牛!
“我,为什么要挨打?”贺小茶又问了一遍,认真至极。
兰璃裳被贺小茶这幅死不悔改的样子气得胸口疼,顾云亭走上来,搀住兰璃裳,语重心长说道:“年年,你可知宴席之间,露着藕臂同男子争胜斗酒摇骰子,那是饮妓才会做的事。你出身高门,是大家闺秀,怎可这般行事?”
“饮妓?”贺小茶蹙眉不解。
“就是陪酒的妓子!”兰璃裳斥道:“你污了自己的名声不说,你让你父兄在朝中如何做人?!你将来又如何嫁人?!你姐姐和欧阳奔的婚事还没落定,欧阳家又门阀森严,他们又怎么看你姐姐?!”
话说到这里,贺小茶全然听明白了,她的心情转换几遭,从最一开始被押来这里的惶惑,到方才险些被摁着打的愤怒,再到现在,竟觉得有些好笑,她此刻也真的笑了出来。
“年年,你笑什么?”顾云亭尝试去理解女儿,却发现自己同她像是隔着层层大山,看不透,望不穿。
贺小茶笑意微凛,对峙朱称时的那股烈性又回到脸上:“我以前听说过一个‘何不食肉糜’的故事,只是原来不曾理解过,今日倒是明白了。”
“年年……”满庭至亲,只有荀书儿听懂了这句话的意思,她想劝说贺小茶,却不知应该如何劝说。
“我尊贵的父母大人,你们说,我这是饮妓的做派,可你们知道吗,这是民间许多妇人、姑娘谋生的手段。”贺小茶嗤笑一声:“名声,贞洁,跟性命相比,算什么东西?!人要先活下来,才能讲究你们在乎的这些狗屁礼节!你们穷过吗?你们知道吃完这顿就愁下顿是什么感觉吗?顾家的屋檐漏过雨吗?你们睡过被雪水打湿的被褥吗?你们尝过那种晚上锁了门,还有醉了酒的壮汉拼了命地砸门,一双双眼睛盯着你们的房子、你们的钱、你们的身子,流着口水恨不得把你们吃干抹净的滋味吗?”
贺小茶说到这里,回忆起她刚到朔州不久,大病初愈,有个莽汉趁着翠娘开门,将她扑进院子里,一边撕扯翠娘衣服、一边邪笑望着她的场景,若不是街坊四邻有个热心的婆婆,拿着锄头冲出来,她根本不敢想纤瘦的翠娘和年幼的自己会是什么下场。
贺小茶的眼睛也落下一滴泪来:“摇骰子怎么了?摇骰子清清白白,不偷不抢。我凭借这手功夫在渭南结交到很多江湖朋友。就因为我跟他们喝酒摇骰子,对,就是你们所说的妓女做派,他们照顾我家的生意,保护我和我阿娘。听说我要来长安,他们给我凑钱,说长安东西贵,我得有傍身的钱财,我钱袋子里的钱都是他们给的。他们是我贺小茶一辈子的朋友!”
贺小茶声音铿锵,全然没有察觉到自己已经泪流满面:“我告诉你们,如果今天,朱称凌/辱这个小丫头,我视而不见,他出言侮辱我,我忍气吞声,我一辈子都瞧不起我自己!你们不是问我刚才笑什么吗?我在笑你们。我以为也就朱称那样的腌臜货色,会动不动污蔑黄花闺女伺候人睡觉,结果我亲生父母也是这么想我的,不可笑吗?你们还不如朱称呢,朱称是真小人,但起码坦荡,你们一个个,都是伪君子!”
“你……混账!”贺小茶的汹汹气势被兰璃裳的一个巴掌打断。
“阿璃……”顾云亭想要阻止,为时已晚。
“呜呜呜……顾芳年,你没有心!”兰璃裳摸着心口,伏在顾云亭怀里痛哭失声:“我知道你在外头吃了苦,可难道我就容易吗?我为你和宝珠将来的婚事打算,我担心你阿耶和你哥哥的仕途,我日日夜夜替你发愁,满心想的就是让你成为人人赞颂的好姑娘,寻个好人家幸福一生,我做错了什么?!你要这样说为娘的?!顾芳年,你太没有良心了!”
说罢,兰璃裳便夺过了小厮手里的鞭子。
“夫人!”“母亲!”众人伸手,却都晚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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