饶烨蹙眉,那贾掌柜还没有走远,他已经埋了头在柜台边一声接着一声地轻咳起来。

“这是怎么了!”申如月连忙抽出帕子,在他唇边拭了拭。

“我就说你不要随意发善心,再答应了这贾掌柜突然的请求。早知道刚刚不把他领进来了,也不跟他说那就是你写的字,他就不会趁机提这样的请求,你也不会答应下来。”

“不怪他。”饶烨抬手,揉了揉眉心,眼尾处有些泛红,脸颊也不如平时那样苍白,咳嗽了一阵之后,反而还红润了些许。

方才前几声还是假咳,淡淡到了后头,那个劲儿反而上来了,似乎真要给他胸口的那些积压许久的郁结之气都咳出来,这才闹了一阵。

申如月:“如何不怪他?明明就是他来了跟你说了这些,你听了心急,才又咳成这样的。本来阿岚为你调理了这么久,马上就见好。你一听他送上门来要买你的字,心急也好,激动也好,总之不该再有这样起伏的情绪了!”

她只当他还是为了他们间所谓的夫妻共同债务烦心,一听到钱字就开始耐不住性子,所以急了些。

但她又不能不管他的身体,“算了,我这就去辞了贾掌柜。”

“不。”

“为何?”申如月不解,“你都已经咳成这样了,肯定是不能再干活了。”

她拍拍他的背脊,又帮他顺了气,递给他一杯温水,“不用觉得失了礼性,你我在锦州本就已是无人不知的恩爱夫妻,外头风大,我替你走这一遭辞了他,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饶烨依然紧锁着眉,眼中还是蓄着水。

申如月很少见到他这样泪眼盈盈的样子,即便是上药的时候,他也是牙冠紧锁,绷着脸无懈可击。

“当真难受成了这样?”她心急如焚,“这样好了,这儿的活你也不用再做,从破屋到兽场一路风大,这边也没有你能休息的好地方了,以后便安心在家养伤,账簿什么的你也不用管,现在营生不错,我再请人来做账,应该不是问题。”

饶烨眉峰一挑。

话还未由他自己说出口,事已经成了一半。

可一旦说完全不由他过目,心里又有些不太平,“按现在发展的规模速度,请人帮忙是迟早的事情。只是那些账簿,待月结过后,我再看一眼也好。”

“嗯。你便安心在家养伤。”她道。

申如月再也不希望饶烨受到任何伤病了。

以前是心疼钱,现在,这个人,只要在她身边一日,她便不希望他有任何闪失。

-

而饶烨并未按照申如月所想的那样,离了兽场后就直接回了破屋去。

他还是去了一趟银屏书阁。

贾掌柜见了他就跟见了宝似的,一刻也不敢疏忽,就将他往屋内请。

饶烨心中还挂念着其他事情,也不宜在书阁过多停留。

贾掌柜办事条理也很清晰,没什么多余的废话,便开门见山,希望饶烨能帮他抄书仿画。

“我仿成后的书画将会作何用处?”他得问清楚这个事。

如果是以假弄真,又贩卖给寻常百姓,那实在太过上天害理,就算是给出天价,他也不愿意干的。

日子是有些捉襟见肘,但还没到需要坑蒙寻常百姓和喜好书画的读书人的钱财的地步。简直就是诈骗,与恶毒商人同流合污。

贾参看穿了他的顾虑,笑道:“公子不必担心这些,我找你来抄书仿画,只是为了画一些私塾用的字帖,还有临摹画本。若是有需要,还有一些茶话本子,都是很挣钱的买卖。”

若是只让他做个简单的抄书人,并无不妥。虽然他从未想过有一天要通过藏着自己真实的字迹,不露破绽地仿字帖书画,抄书营生。

但已经到了这个境地,又何不是一种新奇的体验。

“好。”他起身,“还请掌柜今日就将需要抄写的书籍给我,纸张亦需掌柜提供,价钱好商量,我相信掌柜的不会亏待我,与市场价相持即可,只是……”

贾参:“你家的情况我知道,你的水平我也知道,既然你是我求来的,我自然不会亏待你,钱也会按时给你的。”

饶烨点头:“那便预祝合作愉快。”

“客气。”贾参摆摆手,笑了声,拿了刚刚就准备好的字帖递给饶烨。

他早就安排好了要给他的东西,似乎就猜准了,他一定会来,所以先做好了准备。

饶烨接过,准备离开。

贾掌柜又忽道,“我猜公子体恤一般百姓,就是不知公子,如何看待这横行霸道,随意弄权作势的贵族?”

闻言,他的脚步一顿,嘴角勾了勾。“借势欺人者,天理难容。”

贾掌柜听到了让他满意的答案,“实不相瞒,刚刚有句话,还是欺骗了公子。”

“贵店不止贩卖书籍,还有普通的字帖摹本。”

“真是瞒不过公子。”

饶烨并不在意这些,“掌柜的不坑蒙百姓,便是惩恶,造福一方。”

“如此,我便放心了。”有了他的准信,贾参不再犹豫,又从柜中一角找出一幅画,交给饶烨,“实话说,锦州当地最近有富商想购得此画收藏,但我不愿意卖给他。”

“何不拒绝之?”饶烨接过画,打开看了一眼,确实是上好的画作,前朝大家之作,留在战火抢掠中流传至今,想必也废了不少心思。

贾参摇头:“是出了名的恶霸,但凡有违抗他的苗头,便必会遭到针对。我上有老下有小,不愿因为轻易得罪他而全家颠沛流离,只能在威胁之下答应。”

饶烨闻言,眉头紧锁。

果然,贾参紧跟道:“欧阳家。”

还不等他继续发问,饶烨收紧手,已将画作牢牢握住,“我会仿好这一幅给你,尽我所能不出破绽。”

贾参如释重负,就仿佛重新获救,“谢过公子,公子是老朽的恩人!”

饶烨浅笑:“贾掌柜抬举叶某了。”

他又何尝没有私心,欧阳家,只要他还在锦州能喘一口气,最后一定不能让他们有好果子吃。

曾在太岁头上动土,如何能轻易放过他们。是阿月无妄的牢狱之灾,是他们夫妻莫名背负的债务。

“有公子这句话,老朽定是相信公子的水平,一定不会有偏差。”贾掌柜近乎热泪盈眶,满眼赤诚,“这样的好画,切不能落到不懂欣赏的粗壮之人手中,他们嘴上虽说是买,实则给的那点银子都不够要饭的,摆明了就是抢。”

“既然如此,掌柜不必再过介怀。”饶烨抚平他心中的不安。

贾掌柜道:“是。虽不正道,也是万不得已地用了这种方式,来保护这些画。”

-

饶烨带着包袱,一路走回去。申如月本想让他骑马回去,担心他身子吃不消,会半途之间晕在地上。但他心中有数,这点短途比起长征算不了什么,坚持着自己走回去。

再者,过了贾掌柜的银屏书阁,下马牵马,也并不方便。不如把马匹留给阿月,她回来得晚,骑着马也安全些。

虽然锦州成县街中,已经无人不晓赛飞阁女掌柜的威名,轻易不敢冒犯,但又担心这无穷无尽的流匪,他们尚未找出背后的真凶是谁。

路过欧阳府的时候,饶烨还是没忍住,在门前停留了半分。

与那门口的一对石狮子对视片刻,他起了心思,收了书籍画包斜放在肩上。

再后退几步,走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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