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事的依照行云的意思,把炼丹炉摆在前庭东角的石榴林边,边帮着生火边回头望了眼,黑幽幽的树林里一片死寂,弥散着阴森的气息。

他进府多年,知道里面是旧的城主府,八年前被劫掠过,死了很多人。

若非必要,他夜里绝不会往这边来,好在皓月当空,林边还算亮堂,否则更令人毛骨悚然。

行云把草药和金石放入炼丹炉,朝他笑道:“哥哥尽管忙你的,这几日不必过来了,树上石榴熟了不少,我若饿了,摘石榴吃便好。”

管事的听说行云之前在内院炼丹时把丹炉都给炸了,更巴不得快点离开,不跟他客套,陪个笑,起身跑了。

行云抱膝坐着,手中蒲扇扇的炉底火苗窜出半尺高,跳动的火光映亮他脸上的汗珠,很快汇集滑落,浸透了衣领。

他始终聚气凝神,留意着周围的响动。

过了快一个时辰,玄衣铁卫一直没有出现,他放下蒲扇,后向挪动到石榴树下,靠着树干回忆上次看到的旧府遗迹。

里面残存的几排房舍都没有修葺过的痕迹,偏西的破损严重,中间和偏东边的略齐整些。

他想着八年前,俞家军冲进城主府中想要带走父亲的遗体,必然会在几处主要的厅堂附近交战,偏西边的几栋房舍最可能就是祖三口中的内堂。

他闭目念着心诀,调息了数次,被强行压下的内力很快恢复如初。

行云回到炼丹炉边,往炉底添了些柴,正打算施展轻功潜入旧府,忽然感觉到西边有响动。

“有人来了。”他瞳仁微动,盘膝坐好。

脚步声越来越近,听起来凌乱虚浮,不是习武之人,他不必抬眼也猜到是谁,捡起蒲扇继续扇着。

谢宴寻着火光找来,指着行云质问:“这里是府中禁地,大半夜的,你一个人在这里想干什么?”

他进府之后还是第一次靠近这里,担心被姚华音知道了责罚,又舍不下这个抓行云把柄的好机会,开口便短了几分底气。

行云嘴角勾着笑,手里摇扇不停,抬头道:“我能来这儿自然是得了主君允准,至于在干什么,你不是已经看到了?”

夜风吹来,漆黑的石榴林里传出簌簌的声响,炉底火苗随风跃动,小道士穿着一身纯黑色的道袍,孤身一人在此炼丹,有种说不出的诡异。

谢宴指尖直打颤,故意提高了嗓门壮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主君面前装出一副无辜纯良的样子,背地里偷施妖术,想要控制主君!”

行云厌烦地瞪着他,笑容诡异,“妖术?你是说这样吗?”

他运功提气让内力外泄,吹的身后石榴树冠舞动的张牙舞爪,炉底火焰乱窜。

顷刻间,炉盖被炉中的气流顶的吱吱响,跟着白烟袅袅,整个炉身都剧烈震动起来,连带地面也跟着微微颤抖。

谢宴只听说行云昨夜炼丹炸了丹炉,却从未见过这等场面,惊愕地张着嘴,连着后退几步,指着他嚷道:“妖道,你果然会妖术!等我告诉主君,把你吊在城门上示众!”说罢一个急转身,撒腿便跑。

行云鄙夷地看他跑远,收了功力,周围瞬间安静下来。

他平心静气,两指并拢,在空中画下符咒,随即腾身一跃,如飞燕般踏着石榴树冠,直奔旧府。

圆月升至天顶,柔光映亮了旧城主门前的空地。

行云蹲在树上,摘了几颗石榴掷出去,啪嗒几声后便没了动静,确认没有设机关才从树上跳下,举目四望,快步向府门口走。

屋檐下悬着一块垂了半边的硕大匾额,城主府三个大字向右下倾斜着,蒙了层厚厚的灰尘。

半扇府门被烧的焦黑变形,另一侧尚能看出原本的朱红底色,上面尽是刀斧坎凿的痕迹,辅首上悬着把一尺多长的挂锁,锈迹斑斑,蛛网密布。

当年大气磅礴的城主府变成这副模样,行云目光孔洞,眼底仿佛被八年前冲天的火光映亮。

两军在身侧厮杀,刀剑相击的声音和撕心裂肺的惨叫交织,刺的耳膜生疼。

他被祖三死命拽着,东寻西拐地朝城门口奔,溅到皮帽上的鲜血汇流着淌进衣领,脚下厚厚的积雪被血融化,浸湿了鞋袜,腥风随着剧烈的呼吸沁入骨髓,久久难以去除。

行云闭上眼睛呼了口气,让自己从那个冬夜的痛苦记忆中抽离出来,把手放在辅首上,轻轻推开。

院子中间的石板甬道被砸的七零八碎,两边随处可见生了锈的刀枪和烧焦的断木,行云踮着脚尖迈过,直奔偏西几间毁损严重的房舍。

推开房门,浓重的烟尘味直往鼻腔里钻,行云吹燃了火折子,贴着墙面,轻手轻脚地往里走。

这间房十分空旷,靠北横着一张宽大的书案,行云不记得小时候是否来过这里,想来是姚敏璋生前的书房,卷宗早已经被搬空。

书案后没见座椅,只垂着一方竹帘,行云侧立在一旁,小心地抬手掀起,里面像是一间暖阁,正中立着个细高的黑影,把手里的火折子向前送过去,竟是一个身穿黑甲,手执长枪的男人,他不由后退半步,沁出一身冷汗。

*

谢宴受惊不轻,一路向西跑回去,累得汗流浃背,弯着腰,双手拄在膝盖上捯气。

打听到姚华音还在偏厅,忙过去求见,进门便奔到书案前跪下。

“主君,空山担心行云会对主君不利,特意跟着他,他竟然跑去禁地附近去炼丹!城主府这么大,他哪里不好去?空山怀疑他进府的目的就是接近禁地,他……”

“是我让他去的。”姚华音放下狼毫笔,语调轻快。

谢宴愣了一瞬,急道:“主君千万别被他骗了,他那副纯良的样子都是装出来的!方才空山亲眼看见他施妖法,搅的狂风大作,炼丹炉都差点炸了!”

他突然想起什么,眼仁动了动,复又抬头,“对,昨晚他就是故意的!故意让主君允他去禁地!”

曲南楼端立在姚华音身后,厌烦地把脸转向一旁,低头给姚华音续了茶。

姚华音端起茶喝了一口,淡然道:“他是本城主的人,这座府中他想去哪里,除了本城主,旁人没资格过问。谢空山,你若是闲着没事做,就跟着那几个一起去侍奉顾去病。”

这分明是把他和几个失宠的面首一样看待。

谢宴心都凉了半截,膝行到姚华音身边抓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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