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游城东郊,某条临近息宁寺的窄巷中,幽幽地亮起了两盏红灯笼。

若有人顺着灯笼所指,便会碰见一座嵌在壁中的小庙。

壁上画了大团大团的蜀葵,都是盛极而紫的阴郁颜色。供桌上仅一只旧功德箱,竟比背后的佛龛更高大。箱上绘着一只枯黑猴爪,旁有若隐若现的两个字。

乐极……

少年白术皈依这位猴仙人才短短几天,已能很麻利地侍奉了。先摆了香花供果,掸一掸佛龛顶上,再擦拭功德箱落灰,一刻也不停。只是在擦到乐极二字时,他猛地吞了口唾沫,心思飘飞出去。

猴仙人说过,只要修够了功德,梦里那些快活事都能变成真的!

他一出神,便听到砰地一声响,猴三郎的神像竟整个儿栽落下来。

“三公子?哎呀,怎么摔成这样了?”

神像本是只锦衣玉带的小猴子,神情里很有几分王孙公子的傲气,这会儿头顶玉冠摔裂不说,就连腔子里的草泥都摔出来了。

白术慌忙去扶,神像却一龇牙,在他识海骂道:“蠢材,无火土!快补上窟窿。”

那气急败坏的语调,很是耳熟。

白术被唬住了,毫不多想,抓着无火土便往神像上填补。可没过多久,又是一声炸响,猴脑袋飞出去了半边儿。

“这……”

猴三郎道:“无事,斗法罢了。你麻利些,念我教你的诀,将符咒层层贴上去,若让我的法身碎了,我拿你来填!”

它说罢,两眼一闭,白术不停地修补神像,急得汗出如浆,好在猴仙人大概是渐渐占了上风,再没闹出过响动来。不知过了多久,白术累得一屁股坐倒在地上,耳边忽而有个声音道:“不错,你侍奉得很尽心。”

“三公子!”

白术一抬头,神像已变回了以往高深莫测的样子,功德箱高高挡住大半张脸,“乐极”二字却如天生能勾住人心一般,令他猛地吞了一口唾沫。

猴三郎有些轻蔑地笑笑:“你还想试试乐极的滋味?”

白术几乎扑到供奉箱上:“上次的梦才做了一半,我的筹码堆成山了,还来不及痛快一把,三公子,我实在舍不下!”

“金银浊物,也唯有你当作乐极了,没出息的东西,”猴三郎挖苦道,不止想到了什么,语调中忽而透出阴冷的甜柔来,“乐极之时,有的是让人神魂颠倒的好东西,梦得越久,越能成真,看在你这几日殷勤伺候的份上——”

白术仰着头,双目几乎鼓突出来,猴三郎却话锋一转:“我要的供奉呢?”

“仙人在上,火绒本就是仙盟禁物,我那一缕也是侥幸得来的,这些日子我在城中掘地三尺,也不见半点儿踪影……”

猴三郎道:“哦?你前几回求登乐极时,还掏得出火绒啊。”

白术连连叫苦:“那是我向采珠人求来的,可他们从冰下采物,全看老天脸色,哪有个定数啊。三公子,我实在受不住了,一日不登乐极,我便浑身痒得难受,像是有爪子在腔子里挠——除了火绒,您有什么看得上的供奉,我便是上刀山下油锅也别无二话!”

说话间,他已面露痛色,伸手朝脊背处用力抓挠起来。

在他看不见的地方,皮肤大片绽脱,露出丛丛黑色毫毛来,他却浑然不觉,只一个劲儿地赌咒央求。

猴三郎笑道:“我不管。”

那猴爪中紧握着一把鲜红火绒,还嫌不足。

白术道:“三公子既然不服食,要这许多火绒何用?”

神像的唇角深深一弯,有些腼腆似的,却因獠牙外露之故,透出难言的妖邪气来。

“我要为他……好好地织一身衣裳。”

火绒为衣?

白术呆了一呆。

他这些日子到处搜集火绒,自然清楚它的用途。火绒最诱人的地方,莫过于服用后飘飘欲仙的滋味,让人疯癫而不知。

相较而言,火绒衣就实在是鸡肋了,仅能令人遍体燥热,如坠火网。仙家的志趣,果真难以捉摸。

猴三郎幽幽道:“今夜要是寻不到火绒,你就再也见不着这座庙了。”

白术一骨碌儿爬起来,向庙外奔去:“我这就去找,采珠人……我去找采珠人!”

等这好使唤的香客跑没了踪影,猴三郎的神像再度喀嚓作响,很快又裂纹丛生。

金多宝对太初秘境的了解冠绝当世,虽被他困在秘境里,却拖不了多久。而他的陶偶分身则在这一战中毁了个精光,还得多网罗些信众,炮制新的陶土傀儡。

看来这阵子只能以真身行动了。

猴三郎眼珠转动,神像霎时间灵性尽失,面目上生出青苔,连着小庙也隐在墙隙中。

神魂归位!

黑暗的井底,堆满了破败的织机,废弃的布料。铜镜落了灰的倒影中,薛云睁开了双眼。

他一只手抓着镜座,仿佛忍受着难言的痒意般,用力抓挠自己的脖颈,指甲刮出道道血痕。

痒,太痒了,被迫习惯了畜生皮囊后,这袭人皮反倒像是血淋淋的累赘了,真想扯开来看看,底下是不是生了蛆。

他伏低脊背,铜镜只映出两只眼睛,满捧冰下毒火,在眼眶深处幽幽燃烧。

这样子,人不人,鬼不鬼的,卑鄙下贱,谢泓衣说他沐猴而冠,看见的想必就是这一幅影子。

“恶心……想吐么?”一想到谢泓衣神情中冰冷的厌恶,他便笑倒在桌上,借着桌角去磨蹭肩胛骨,“被一只毛畜生骑,连挣开的力气也没有……长留的太子啊,你也有今日……不,是昨日,可惜,可惜!我做不回人了,你也休想回到当年!”

他一颗心砰砰地急跳起来。

为了混进影游城,他故意让单烽封了真火,脆弱的血肉之躯,时刻暴露在危险中,却让他感到久违的刺激感。仿佛皮肤被活活剥去,鲜红血肉尽数暴露在外,一切的感知皆如此敏锐,连着七情六欲都炽盛起来。

“你怎么不说话?”他忽地喝问道,取出一只漆黑酒壶摆在镜台前,壶中一片寂静,薛云双手捧住了,趴在它跟前,脸上泛起一道梨涡隐隐的甜笑来。

“送你的那一缕火绒,缝在亵衣里,舒服么?”薛云道,“我知道你喜欢,毕竟做了那么久火灵根的炉鼎,骨头都化了吧?可——你竟敢让他碰你,说话!”

猢狲脸说翻就翻,他脸色一阴,双手用力,酒壶中那道昏睡的残影顿时被催动,它尚未受过炼影术淬炼,稚嫩如幼儿一般,顿时受壶壁所布的法阵所伤,铛的一声响!

薛云将酒壶贴在脸颊上,还想听它嘤嘤的哭泣,可里头的影子又不做声了。

隔得太远,这么点残影远不足以影响谢泓衣,但他既已混进了天衣坊,多的是动手的时机,偏偏单烽又杀回来了。

这家伙怎么还不死?!

是他低估了单烽,他的谶阵尚未修成,铁云车上来自顶级体修的可怖压迫感,让他当场抛了硬碰硬的念头。

他向来脑子颇灵,引单烽入太初秘境未遂,机会却转瞬即逝,倒是白塔湖那桩血案,让他有了错觉,谢泓衣一旦遇到单烽,必会痛下杀手,恶斗之中,他便能如愿隐在黑暗中——千算万算,他却万万不曾料到,谢泓衣竟然对单烽留有旧情!

计划推进得再顺遂,也比不过这一点令他五内俱焚。

泓衣太子一颗明镜也似琉璃心,为什么只照他畜生模样,却对单烽转侧清光?

早知如此,他必将不惜一切代价,将单烽截杀在大风雪之中。

更何况……单烽竟敢伙同那药修给他喂下赊春。他生平最恨的,莫过于身不由己。

薛云喉管泛起一阵疯狂的剧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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