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瑟策马小跑进一条漆黑的窄巷,她要去找苏裳学舞。在飞花楼看了两个多月,她甚爱其游龙惊鸿的姿仪,想让自己也能舞出此等风姿。
试探着问了问,苏裳说她腰细身轻、瞧着像是有童子功,可捡起来试试。
这样一来,她的闲暇就不太够了,因为她白天基本是忙得连轴转。
耗时最多的是听学辩经。
虞正则不愧为名士,学富五车不说,对当下政事也颇有见解,苻阐、苻忆求学若渴。有时她也忍不住进去旁听,并趁虞正则闲暇时与之辩论,苻阐和苻忆若有所悟,也会试探着同他们研讨。
然后是管账,安排府中庶务。
这一项颇为繁杂,府中就是那么些人口,炊食采买、月钱、胭脂水粉、首饰珠钗、四时裁衣,外加房屋修葺翻新,园林修剪养护,与各同僚、宗亲的礼物往来。不知为何,她一接手就十分娴熟,仿佛天生就会这些。
最后这项事务,她管得十分心塞。
两个侍妾:花姨娘、贞姨娘,循旧例,每月初一和十五要向她请安。一是她腾不出闲暇,二是她一见到那两张脸,膈应的感觉又卷土重来,堵得心里发慌。
但人家也是过了文书、依法依律纳进府里的良妾,而且同为女子,她一想到她们辛辛苦苦生儿育女,自己的骨肉每月只能见两次,不由恻然。说到底,她没错、她们也没错,错的是一妻多妾的习俗。
再管理严明的府邸,仆从都看人下菜碟,若她表达出半分对姨娘们不满,有得是人见风使舵帮她践踏。
岂料那两位姨娘都很想得开,主动提出以后可以不来请安,改为由苻阐和苻忆向后院找她们小聚。见她忙不过来,又提出将小苻阗还给她们养育到学龄。
锦瑟十分感激她们全是善茬,使自己不必陷于内院鸡吵鹅斗,有更多精力做别的事。
这些她情愿的、不情愿的琐事,充斥了她每个白昼。
晚膳之后,才是她一天最快活的时光,五桂巷的刀术、飞花楼的乐舞、西市的奇物异趣……
这几天,司徒空不在五桂巷,谢恬那小身板、打个井水都有些吃力,烧水沐浴多花费些时间。苏裳最近在城北的浣花潭白鹭台,沿子午大街北上、再顺康平街往西走上十里便到了,比去飞花楼更近。
浣花潭旁的是一片住宅,房屋有大有小,居民来自五湖四海,上至别国公卿贵族,下至贩夫走卒,形形色色不一而足。
时局动荡、战火纷飞,这样鱼龙混杂的地方,往往会酿出许多恐怖诡异的秘闻传说。听说夜深人静时,某几条无人空巷时常能见到鬼影飘荡。
这几天,锦瑟实在是赶时间,不然也不会从这条窄巷抄捷径。苏裳在白鹭台是为了排练年节的群舞,忙的跟个陀螺似的,她去得再晚些,又什么都学不到了。
街面散落着烂菜叶子、猪血、烂水果、臭鸡蛋,大白天应该也挺热闹的,此时家家店铺关门闭户。寒风从空荡荡的巷道吹来,她拢紧披风夹紧双腿,身下的小白马加快了速度。
风中飘来一股醉人馥郁,她错愕仰头,只见倾颓的围墙爬满青苔,却有数枝红梅和腊梅伸出墙顶,疏影横斜、暗香浮动。
策马而过时,她鬼使神差地勒住缰绳,纵身一跃而起、跳上一株红梅。头忽然有些昏沉、太阳穴突突直跳,她轻轻闭眼压住晕眩的感觉,却总觉得树下有人。
恍神的刹那,她眼角余光瞥见,树下有个少年负手而立,穿着胭脂红的大氅,看不清面容,正仰起头一瞬不瞬凝望树上的自己。定睛一看,那身影不见了,原地只有芜草丛生。
她定了定心神,想起当地的秘闻传说,一股寒意从脊背直冲天灵盖。不敢再多待,跳下梅树骑到马背上,匆匆离去。
这天晚上的绿腰舞练得心不在焉,先是崴了脚、然后又闪了腰。
她还强撑着要练习,苏裳吓得魂飞魄散,忙扶她坐下:“达官贵人跳这个都是自娱自乐……顶多是给夫婿看,你家侯爷不是小年才回来么,急什么?”
“我才不要跳给他看,只想专注地做些事,免得歇下来胡思乱想”,她喟然长叹,“我好像撞到鬼宅了,下辈子都不抄近路,好瘆人。”
她一说这个,苏裳就不困了,两眼放光拉着她追问:“什么巷子,多大的宅院?”
锦瑟搜肠刮肚思索半天:“什么巷子不知道,我以前都走的是康平街的大路,恍惚记得街上有座很大的空宅,以往并未留意,今晚怕是绕到那宅子后门去了。”
苏裳眼睛更亮:“那可是著名的‘龙兴宅’?”
锦瑟一头雾水:“为什么叫‘龙兴宅’?”
苏裳兴奋地解释:“龙兴,就是长居于此的人最后登临大统,那宅子也就成了龙兴之地。”
锦瑟更疑惑:“这么说来,那是个风水宝地,怎么荒成那样?”
苏裳压低声音:“大概是……有哪个君王希望自己的疆域上,存着别人的龙兴之地?那宅子再好,也没哪个脖子硬的官员敢接手,又是敕造的府邸,再有钱的商户也不敢动,久而久之就荒了。”
锦瑟:“别人的龙兴之地?荣国不是只有个建宁王么?”
“不是荣王,是翊庄王,曾在荣国作……暂居”,苏裳觑着她神色,耐心地叙说,语调不疾不徐,“那是一座四进大宅,由荣国永兴王敕造,九年前的渝安叛乱中,庄王寻得时机归国发动政变,用极短的时间夺回权位。”
锦瑟听“永兴王”、“渝安叛乱”十分耳熟,却怎么都想不起‘庄王’二字,于是问:“翊庄王?是南翊北翊分裂之前的王么,为何史书未有记载?”
苏裳眸中亮光闪了闪,眼神带了几分恻隐:“是……崩逝时间尚短,正史尚未修撰好,我那儿有本《英烈本纪》记载得很翔实,若有兴趣,下次去飞花楼我借给你。”
第二天,灵昌罕见地雾霾散尽,亮白暖煦的太阳给了她莫大勇气。
她没去旁听虞先生讲学,换了身利索骑装,安步当车一直走到康平街,在门前立了许久,去附近酒铺买了瓶烧刀子,咕噜咕噜仰头灌下,火一样的烈酒、顺喉咙滚进肺腑,燃起一股暖意和勇气。
脑子昏昏沉沉的,她深吸一口气,脚底蹬地、攒足力气将整个身子扑在门上,一分分往里顶进,锈涩的门枢嘎吱作响,红绿驳杂的包铜大门缓缓开启……
像是推开另一个世界。
台阶和庭院的石缝里全是枯草,水磨石影壁风吹雨蚀,顶部有些发黑、裂开几条纵横的细缝。穿游廊、过垂花门,转个方向是一道矮墙,月门上的匾额刻着四个大字——白露水榭。
湖已干枯发黑,湖底淤泥上长满嫩草,是这满目荒芜中唯一的亮色,水渚长满干枯的芦苇,九曲转折的回廊通向湖心亭。
她晃神了刹那,看见苇花纷飞如雪没入碧波、枫树红叶翩跹,看见湖心亭坐着个人,荼白色宽大长袍,正随意弹拨面前一架七弦琴,却什么声音都没有。
烧刀子在腹中灼烧,她闭眼晃了晃脑袋,睁眼又只见枯水、枯树、枯芦苇,和空荡荡的九曲回廊、湖心亭。
退出月门、退回抄手游廊,东南有高楼。石阶覆盖着干枯的苔癣,木门经风吹雨打、已朽烂不堪,歪斜的匾额上,依稀可见名称——起云楼。
腐朽的空气,沉积着另一个时空的尘埃和灰烬,衰朽的楼梯吱呀作响,像是来自岁月另一端的问候。
一步一步,轻车熟路走到二楼的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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