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当天夜里,窗外再次响起脚步声和清脆的窗棂声时,宣今昭迅速地起身靠至窗边,推开了窗扇。

黑亮的眸子措不及防地撞入了沉静的双眼中,周放微微睁大了眼,如同被抓了现行一般满是诧异。

“那棵海棠树还没有秃么?”宣今昭微微笑起来,目光望进他的眼里。

周放连尴尬都顾不上,喜道:“你知道是我!”

放在窗棂外的花每到第二天一早就会消失不见,他搞不清到底是被宣今昭收进去了还是被风或者狸奴叼走了,但见宣今昭一直没有什么反应好像毫不知情,周放本来还有些失落,但还是每夜爬到树顶上,将开的最好的那一束摘下来放在她窗外。

就算不曾收到,即便能让这花香在夜里伴她一时片刻也值得了。

这间院子的窗台本就建的比较高,因而宣今昭是平视着他的,此时对着那双亮晶晶的双眼,眸光顿了顿,便将自己还未显得过于炙热的视线剥离了开来,低垂着眼睫拈了拈起他手中的花,道:“挺美的……”

周放“啊”了一声,将花束攥得更紧了,枝叶被他慌乱捏得几乎要碾出汁来,似乎无措又内疚,急于自我否定。

“不行不行,今天摘得不好,我我我,我再去……”

宣今昭的手被他握在了掌心里,似乎能触到对方掌心里滚烫的湿意。

不知为何,这样一位战无不胜的青年将领此刻在她面前的紧张和自卑,让宣今昭产生了极大的愉悦感。

她抿了抿唇,像是对着一只自己开膛破肚跑到她面前的猎物,眸光微微亮起来。

“别去了。”

周放立刻停下要冲出去的势头转回来,挠了挠头,咧嘴笑道:“好,那我明天再去给你摘更好的。”

他想收回手,然而这手却没收回去,反而被宣今昭攥住了手腕,收在掌心里。

视线往下一扫,发现今日的海棠似乎和前几日不同,显然不是同一棵树上的,也不知道周放在这不适宜海棠生长的幽州,是怎样又找到另一株如此娇艳欲滴的花树。

周放不好意思地被她握住了手腕,也不舍得挣开,含糊道:“我看开得挺好看,虽然我不认识这是什么花,但总想摘下来给你……看看。”

说着又有些难堪:“你读书多肯定认识……这种花没什么不好吧。”

宣今昭轻轻地“嗯”了一声,低头摩挲着掌心握住的脉搏,急促而有力,道:

“这是海棠,难得你每日都去摘。”

周放原是不想表现得自己太殷勤惹人嫌,却在听见这话时,下意识地脱口而出。

“不难得!出了府跑马一炷香就到了,容易得的很!”

宣今昭忍俊不禁,“嗯。”

周放:“……”

周放心里差点将自己拍死,每日半夜给人送花也太奇怪了吧,宣女公子估计觉得他烦人至极!

周放轻咳一声,道:“那你早点休息……我先走了。”

话是这么说,手腕却没抽出来,反倒是衣领一紧被人扯了过去。

下一瞬,唇上落下了温软的触感,带着他叫不出名字却觉得十分名贵的暗香卷过来,以及宣今昭微凉的体温。

这一下扯得霸道,竟然亲出了“啵”的一声,仿佛带着海棠花汁的粘稠湿意,在撤开时,咬了下年轻将军的下唇。

他还披挂着刚才操演时的银甲,北方略有些粗粝的晚风将他身上冰冷的金属味和草木花香一起扑进房内,被灼热的体温和近在咫尺的呼吸一煨,烫得人指节都蜷缩起来。

宣今昭替他取下发间一枚小小树枝,眸光亮得惊人,道:“……周小将军。”

她手上用力,语调戏谑,“手抖得这样厉害,可还拿得稳刀么?”

“……”

“嘭!”

窗框忽得震了一下,宛如被人猛地掀了开来。

周放单手撑住窗台翻进了屋里,扑得宣今昭翻倒在了榻上,发出了巨大的声响。

宣今昭虎口卡住他的脖子,感觉到掌心下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喘息片刻,将周放原本就近在咫尺的面庞扯下来,吻了上去。

年轻将军的唇瓣颤抖发烫,如同厮磨一般蹭着,好像几天几夜没有喝水的人终于看到了绿洲,火急火燎地咬着她的唇。

贴近的心口处有着鼓鼓颤动的心跳,隔着甲胄却依然清晰地传递过来,仿佛能感觉到对方不断与自己贴近的生涩与热情,明明是如此的不熟练,却始终热烈得像一团席卷的烈焰。

宣今昭的指节穿插过他后脑的发丝,将他深深地按下来。

树冠上的海棠花在层层叠叠的被褥中被碾出花汁,沙场的月色如同燃起火势,被粗暴扯下丢到地上的战甲砸得满室碎光,仿佛也被人拉扯入了迷乱的深渊里。

-

次日,周放一大早就被父亲和副将等人喊去议事。

因着昨夜折腾了一宿,宣今昭这会儿正迷迷糊糊的不愿起来,胡乱推开他裹紧被子,只觉手里被塞了个东西,转头睡死过去。

周放见她模样实在可怜可爱,不由半跪在床头给她理了理头发,又看了好一会儿,却不敢去亲。

到了周氏正宅,周放还来不及开口想将婚期提前,最好今日就办,就被父亲率先开口堵了回去。

——章武王死了。

昨夜,死于内室,一刀毙命。

“你用的是哪把刀?”

宣今昭喝了口茶,问道。

安平道:“就是昨日周放送的那把,刀柄缀有虎眼石,由他亲自开刃。”她将四方锦匣放到案上,“这是章武王印,只是……”

她犹豫了一下:“幽州官印下落不明,我逼问了内宅中他的贴身宫人,据说前几日章武王就命亲信将一物秘密送往北羌,估计就是官印。”

宣今昭冷笑一声:“他倒是有些前瞻的本事。”

宣今昭早就猜测到章武王与羌族有所勾结,如今看来竟是在含章王府与周氏结亲的消息刚传过来就有所准备了。

她道:“将王印给裴公子送过去,叫他替我上书朝廷,章武王勾结边陲意图谋反,现已伏诛。另外幽州官印下落不明,请朝廷授本王治边之权。”

安平应了声刚准备出去又被叫回来。

宣今昭站在案边垂眸微笑,似乎想起什么,手指在空中点了几下,道:“另外跟裴公子说,本王十分想念他。”

然而安平回来的时候拿着一封书信,面上神情却十分凝重。

章武王军围困临沂的第十四日,章武王死去的第二天,城墙终于被翻越了。

最终翻过这道墙的竟是那些流寇。

不,或许已经不仅仅是流寇了,他们中还有羌人和发配到幽州的罪人,这支队伍收集了章武附近的那些彼此啃食的流民,简直像一群眼冒绿光的鬣狗了。

在离开前,宣今昭就命令所有军士撤退,临沂守军还活着的无不为劫后余生大大松了一口气,而刚刚占领城墙的流寇望着城内空无一人的街道和被洗劫一空的民舍,则万分惊讶。

就此扎营?或是追击含章王残军?

没有在临沂得到任何争战财产的流寇在城中安歇半日,马上裹挟着对人血的渴望和对中原的贪婪和仇恨做出了决定:追击含章王残军。

三公山靠近沭水,宣今昭当初令军士退守固县也是因为地势的得天独厚,骑兵难以轻易到达,可偏偏这些流寇善于步行,从城外取道,绕过三公山。

就算如此,当日宣今昭也已向东郡写信求援军,七日内必达固县。

这个命令下达七日之后,裴牵机没等到东郡的援军,才意识到事情有变,派出士兵查探,果然在羌族边境发现一处京观,士兵回报:“远远看去,像是一座白色的山丘,走近才发现……发现是人的尸骨堆成的……”

而此时此刻,一直静默着跋涉三公山的流寇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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